冰冷。
不是外界低温的寒冷,而是从每一个细胞、每一段意识核心迸发出来的、绝对的 死寂之冷 。仿佛我本身的存在,正在被这片黑暗重新定义,同化为它的一部分。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无尽的、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我,缓慢地、不可抗拒地渗透着我。
右手的烙印不再灼热,也不再悸动。它仿佛回到了“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 欢欣 ?那深黑色的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反而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接纳般的幽光。
我死了吗?这就是门后的世界?永恒的虚无?
不。
我能思考。我还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尽管这个“我”正在被缓慢地稀释。
还有…… 声音 。
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无穷无尽的 低语 。比在河床边、在“回声”站、在“锁孔”基地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庞大,都要…… 绝望 。
……冷啊……
……放我出去……
……为什么是我……
……错了……全都错了……
……母亲……
……光……哪里还有光……
……诅咒……永恒的诅咒……
这些声音不再是碎片化的意念,而是仿佛由无数个体发出的、真实的悲鸣和呓语。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充斥着我周围的黑暗。他们是历代被吞噬的“钥匙”?是基金会的牺牲者?还是……更久远之前的、被困于此的无数意识?
我被这些声音包围着,冲刷着。它们的痛苦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刀片,切割着我的意识。我几乎要疯狂。
就在这时,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不容置疑的意志,缓缓“流”过这片意识的海洋。
它所过之处,那些混乱的低语瞬间平息,变为绝对的、恐惧的静默。
是它。那个本体。那个沉睡的巨兽。
它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直接落在我身上。我对于它来说,或许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虽然特殊,但已回归整体。它的意志正专注于别处——专注于那个刚刚因为我而强行打开的、连接着现实世界的 通道 !那个冰潭下的缺口!
我能模糊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的“力量”,正在它的意志引导下,向着那个缺口涌去!它想要出去!它想要将那片充满“活力”和“温暖”的现实世界,也拉入这永恒的寒冷和静寂!
必须阻止它!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我即将被同化的意识中闪现。
但我能做什么?我在这里,渺小得如同尘埃。
我的目光(如果在这片黑暗中还有“目光”的话)下意识地“看向”我的右手。那平静的、散发着幽光的烙印。
守门人的话在我意识中回响:“……钥匙……是它锚定现实的坐标……同时也是现实规则对它力量的‘解读’和‘具现化’……它并非完全受它控制……”
还有那面铜镜!那面蕴含着“拒绝”意志的镜子!
镜子!老三拿着它吗?它现在在哪里?
我尝试着,将自己残存的、属于“现实”的意念,集中向那烙印,集中向那与镜子之间曾经存在的微弱联系。
像是在无尽的冰原上呼喊,得不到任何回应。
但我不停地尝试,一遍又一遍,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浮出水面换气。
突然——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 温暖 的悸动,从烙印深处传来!
不是来自这片黑暗,而是来自…… 外部 !来自那个正在被冲击的通道方向!
是那面镜子!它就在通道附近!老三一定还在那里!
那丝温暖如同针尖,刺痛了我几乎冻结的意识,也瞬间引起了那片庞大意志的注意!
一股冰冷的“视线”猛地投注到我这个微小的“异常点”上!
……抗拒?
疑惑的意念如同冰山压下。
我周围的黑暗瞬间变得更具压迫性,开始加速吞噬我的意识。
但就在这同时,通过那丝与镜子的微弱联系,我猛地感知到了通道另一端的景象!
冰潭石窟中,老三并没有逃走!他趴在潭边,双手死死抓着那面铜镜,将其按在潭水边缘!镜面正对着潭底旋转的黑暗漩涡!
铜镜上的裂纹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决绝和“拒绝”意味的力量,正艰难地抵抗着从潭底涌出的吸力和寒意!
是老三!他在用镜子试图堵住通道!他在救我!
但他的力量太渺小了!镜子的光芒在庞大的黑暗面前,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他整个人都覆盖上了一层白霜,牙齿疯狂打颤,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而穹顶之上,守钥人的无人机盘旋着,射下的能量光束不再是切割或攻击,而是在冰潭周围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场,仿佛在…… 加固这个通道 ,防止它因为两股力量的对抗而崩溃!他们真的想维持住这个缺口!
不能再等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或许是那丝温暖的联系,或许是老三拼死抵抗的景象刺激,我将所有残存的意志,不再是去沟通镜子,而是…… 引爆 了我右手的烙印!
不是吸收,不是引导。
而是将其作为一种 坐标 ,一种 信标 ,一种…… 悖逆 的宣言!
我将这烙印中属于“现实”的规则,属于“生命”的痕迹,属于“我”的意志,在这片绝对的虚无和寒冷中,疯狂地、不顾一切地 点亮 !
像在漆黑的宇宙中点燃一颗超新星!
“看着我!!!”我的意识向着那庞大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咆哮,“我在这里!我拒绝!!!”
这一瞬间的悖逆和闪耀,果然起到了效果!
那庞大的意志瞬间被激怒!更多的“注意力”如同冰冷的巨浪,从正在冲击通道的方向撤回,狠狠地拍向我这颗“讨厌的尘埃”!
通道另一端承受的压力骤然一轻!
就是现在!
通过那丝联系,我将这短暂的、来自本体意志的“关注”和随之而来的部分力量,疯狂地 导向 了烙印与镜子之间的连接!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
我右手的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甚至穿透了这片维度的黑暗!
通道另一端,那面按在潭边的铜镜仿佛被瞬间充能!镜面上那些代表“拒绝”和“封印”的符文猛地亮起,光芒万丈!
“嗡——!”
一声仿佛两个世界碰撞的巨响,通过通道震荡开来!
铜镜的光芒不再是抵抗,而是化作一道坚实的、布满旋转符文的光壁,狠狠地 砸 向了潭底的黑暗漩涡!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脆响!
黑暗漩涡的旋转猛地一滞!
那从通道中涌出的、庞大的冰冷力量,被这突如其来、蕴含着同源却悖逆意志的光壁狠狠一撞,发生了剧烈的偏转和反冲!
它没有继续冲向现实,而是…… 倒灌 而回!
连同着我那点燃的、作为信标的意识一起,被这股可怕的反冲力,狠狠地抛向了这片维度空间的…… 深处 !
庞大的意志发出一声愤怒的、震荡灵魂的无声咆哮!
通道似乎在那剧烈的碰撞和力量反冲中,骤然收缩、闭合了!
与镜子、与老三、与现实的那一丝温暖联系,瞬间被切断!
最后的感知里,是冰潭迅速冻结恢复原状,铜镜光芒黯淡坠落,以及老三脱力倒地的画面……
然后,是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还有那尊被彻底激怒的、将全部注意力锁死在我身上的……
庞大存在。
我被困在了这里。
真正地,落入了门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