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寒冷。
绝对的静寂——不,并非绝对静寂。那无穷无尽的、绝望的低语消失了,被一种更恐怖的、至高无上的 愤怒 所取代。这愤怒无声,却如同实质的重压,充斥着我所在的每一寸“空间”,挤压、碾磨着我残存的意识。
我被那庞大的意志彻底锁定、包裹。它不再将我视为回归的“水滴”,而是视为一个 异物 ,一个 病毒 ,一个需要被彻底剖析、分解、然后湮灭的 悖逆存在 。
没有物理上的攻击,没有能量上的冲击。这是一种存在层面上的 分解 。
我感觉“我”的边界正在变得模糊。记忆、情感、感知、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正在飞速地消融、剥离。
……我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好冷……
……放弃吧……融入……永恒……
意识碎片如同雪花般飞散。母亲的容颜、河床的黑石、镜中的诡笑、老三决绝的眼神、守门人沧桑的脸庞……这些画面变得支离破碎,意义正在流失。
右手的烙印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幽光,但它不再欢欣,而是在那庞大意志的碾压下,剧烈地 颤抖 ,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瓦解。它是我与“现实”最后的连接,也是我此刻痛苦的根源。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融入这片冰冷虚无的最后一刻——
一点极其微弱的、截然不同的 悸动 ,突然从烙印深处传来。
不是来自这片维度,也不是来自那个愤怒的本体。
而是来自…… 内部 ?
是我之前吞噬的那些“东西”的残留?那个科学家的意识碎片?那些来自“回声”站的痛苦灵魂尘埃?
在这极致的、即将被彻底同化的压力下,这些原本被烙印吸收、压制、几乎被消化的“杂质”,竟然被激发出了最后的一丝活性!它们如同濒死的萤火虫,发出了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这些碎片化的意识、记忆、情感——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未尽的野心、疯狂的求知欲、甚至是最简单的对“温暖”的眷恋——它们本身微不足道,但它们所代表的“杂质”,所携带的“现实”印记,在此刻这片纯粹的、意图湮灭一切的虚无中,却成了最刺眼的 不和谐音 !
那庞大的意志似乎顿了一下,它对这种来自内部的、混乱的、充满“噪音”的抵抗感到一丝…… 困惑 和 厌恶 ?
它加大了碾压的力量,试图彻底磨灭这些讨厌的“尘埃”。
但这短暂的停顿和针对性的压制,却像在即将彻底熄灭的灰烬中,吹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氧气。
我那即将消散的、最核心的“自我”意识,抓住了这亿万分之一秒的机会!
我没有试图去整合那些碎片——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疯狂地、本能地,将所有这些混乱的、矛盾的“杂质”,将所有残存的、属于“现实”的印记,作为盾牌,作为缓冲,顶在了最前面,承受着那庞大意志的碾压!
同时,我将自己缩小、再缩小,如同风暴眼中的一粒沙,死死地守护着最后一点关于“我是我”的核心认知!
这不是对抗,这是苟延残喘。是利用对方对“杂质”的厌恶和清理优先度,为自己争取微不足道的喘息空间。
痛苦并未减少,反而因为这种清晰的“被剥离”感而更加剧烈。我能“感觉”到那些吸收来的意识碎片正在被飞速地磨灭、化为乌有。
但它们的存在,确实稍稍延缓了我自身意识被同化的速度!
而且,在这些碎片被磨灭的过程中,一些零星的信息,一些破碎的画面和感知,也不可避免地涌入了我的意识。
……基金会最深层的档案……关于“雪线”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某种“周期性调整”的猜测……
……守钥人内部关于“大过滤”理论的争议……
……那个被吞噬的科学家对“锁芯”能量结构的最后一秒惊骇发现……
……甚至还有一丝……来自河床之下、更久远时代的、被封印的恐惧记忆……
这些信息支离破碎,混乱不堪,大多无法理解。
但其中一点,却如同闪电般照亮了我黑暗的意识!
是那个科学家临死前关于“锁芯”的发现碎片——“……能量结构非自然形成……存在……人为……接口……仿造……拙劣……”
仿造?人为接口?
难道基金会发现的“锁芯”,并不是天然形成的“门”的碎片,而是…… 人造物 ?是某个更古老的文明,或者某个存在,试图模仿“门”而制造的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庞大的意志似乎也捕捉到了我这瞬间剧烈波动的思绪。
它的愤怒中,多了一丝……警惕?
它不再仅仅满足于磨灭,而是分出了一丝力量,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试图探入我的核心意识,攫取这个刚刚引起它注意的“信息”!
危险!
我拼命收缩意识,试图阻挡。
但它的力量层次远超我的想象。那冰冷的“探针”无视了我的防御,直接刺向我的记忆深处,目标直指关于“锁芯”和科学家发现的那段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完全不同于这片虚无寒冷的、带着某种秩序和稳固意味的 外力 ,突然强行介入了这片维度!
它如同一声洪钟大吕,敲碎了这令人窒息的静寂!
那庞大的意志猛地一震,刺向我记忆的“探针”瞬间收回,全部的“注意力”惊怒交加地转向了那股外来的、闯入它绝对领域的力量!
我也“看”了过去。
只见在我意识感知的“上方”,那片绝对的黑暗中,竟然被强行撕开了一道金色的裂缝!
裂缝中,无数细密的、由纯粹几何光路构成的“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迅速稳定着裂缝的边缘,抵抗着周围黑暗的侵蚀和闭合!
是守钥人的技术!但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都要纯粹!
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人形轮廓,正艰难地从那道金色裂缝中缓缓降下!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强大的意识投影,周身环绕着不断生灭的数据流和防御性符文,抵抗着这个维度无处不在的同化压力。
是那个中性的合成音的主人?守钥人的真正高层?
它的“目光”穿透黑暗,瞬间锁定了我这缕即将熄灭的意识微光,也感受到了那个庞大意志的滔天怒火。
没有交流,没有警告。
那光影人形直接抬起“手”,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带着强烈“提取”和“剥离”意味的金色光束,精准地射向我!
它不是来救我的!
它是想来抢在那个存在彻底消化我之前,夺走我意识中刚刚产生的、关于“锁芯”可能为人造物的信息 !
与此同时,那庞大的存在也彻底暴怒!黑暗凝聚成无数冰冷的、足以冻结思维的触须,卷向那道光影,同时也卷向我,似乎要将我们这两个“害虫”一起碾碎!
我就夹在这两股远超我想象的、可怕力量的中间!
金色的提取光束和冰冷的黑暗触须,几乎同时到达!
就在它们即将触及我的瞬间——
我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完全是本能的选择。
我没有试图躲避任何一方。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段关于“锁芯”人为性的记忆碎片,以及右手中那正在崩溃的、作为“现实坐标”的烙印信息,猛地引爆!不是向外,而是向内!向着我意识最深处、那片连我自己都未曾触及的、被黑暗和寒冷掩盖的区域!
像是一颗炸弹在内部爆开!
我的意识瞬间被撕扯得更加破碎!
但那两股来自外部的、抢夺的力量,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能量和信息爆发,而发生了剧烈的干扰和偏转!
金色的光束和黑暗的触须狠狠地 撞在了一起!
轰!!!!!!!
无法形容的剧烈碰撞,在这片本应死寂的维度中爆发!
规则在扭曲!空间在尖叫!
我被这两股力量对撞产生的、无法想象的巨大冲击波,狠狠地抛飞出去,甩向了这片黑暗维度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
深处 。
最后的感觉,是那光影人形的惊怒,那庞大存在的咆哮,以及它们互相纠缠、厮杀在一起的混乱波动。
然后,是更深沉的黑暗吞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