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油灯的光芒将守门人苍老而刚毅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屋外,暴风雪的呼啸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更衬出屋内的沉寂与凝重。
“把我……推回去?”我重复着守门人的话,感觉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利用门后存在的力量反过来对抗它?这听起来比基金会的疯狂计划更加异想天开。
“不是对抗,是利用。”守门人纠正道,他的烟斗闪烁着暗红的光点,“像用杠杆撬动巨石。门后的存在,它的力量本质是极致的‘寒冷’与‘虚无’,是趋向于静止和湮灭的。但当它试图侵入我们这个充满‘活力’和‘存在’的现实时,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质会产生剧烈的冲突。”
他用烟斗指了指我右手的烙印:“你这烙印,是它力量的延伸,是它锚定现实的坐标。但同时,它也是现实规则对它力量的‘解读’和‘具现化’。它并非完全受它控制,尤其是在……靠近‘门’的其他碎片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安静的铜镜。
“这面镜子,是上一任‘钥匙’留下的‘伤疤’,也是他的‘警告’。里面残留着他最后的力量和……一部分被冻结的意念。它既能吸引你,也能干扰门后存在对你的完全控制。”
“我该怎么做?”我直接问道。无论这计划听起来多么疯狂,它似乎是目前唯一的、不是坐以待毙的选择。
“首先,你需要真正‘理解’你手中的是什么,以及你面对的是什么。”守门人站起身,走到那面铜镜前,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镜面上的裂纹在油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诡异。
“握住它。”他将镜子递向我,“用你的烙印去接触它。但记住,守住你的心神!你看到的,是另一个‘钥匙’的终末,是他的恐惧、绝望和……领悟。不要让他的结局成为你的。”
我看着那面布满裂纹的铜镜,心中涌起强烈的悸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右手的烙印微微发烫,仿佛在渴望与镜子的接触。
我深吸一口气,用还能动的左手,接过了铜镜。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从镜面传入我的左手,顺着手臂蔓延,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但与此同时,右手的烙印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冰与火两股极端的感觉在我体内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按照守门人的提示,将意识沉入烙印,然后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灼热,流向左手握着的铜镜。
就在两股力量通过我的身体作为桥梁接触的瞬间——
轰!!!
我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
不再是简单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全方位的、身临其境的 体验 !
……冰冷……无尽的冰冷……河水刺骨……黑色的石板……文字朝下……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恐惧……好奇……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一次次回到那里……
……深夜……独自一人……拿着工具……撬开石板……下面不是泥沙……是荡漾的黑暗……仿佛另一个倒悬的世界……一面古老的铜镜躺在那里……镜面映不出星光……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
……低语……诱惑……承诺……来自黑暗深处……“触碰我……拥有我……知晓一切……”
……颤抖的手……伸向镜面……指尖触及那片冰冷……
……力量!难以想象的力量涌入身体!仿佛能掌控一切!视野穿透迷雾,看到世界的脉络!但……寒冷……灵魂都在冻结……
……迷失……沉醉……利用这力量……满足私欲……窥探秘密……如同神只……
……但镜中的倒影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诡异……它在笑……那不是我的笑……
……恐惧回归!试图扔掉镜子……但做不到!它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成了灵魂的癌!
……低语变成了命令……“打开……让更多的……过来……”
……抗拒……挣扎……痛苦……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河床深处……走向那些刻着字的石板……像是要去举行某种仪式……
……不!!!
……最后关头……残存的意志爆发……不是扔掉……而是……剥离!将镜子和与它连接最深的那部分灵魂……强行撕裂下来!
……难以形容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扯碎……
……将那块碎片……那面变得残缺的镜子……狠狠砸向河床的某个特定点……用最后的力量……将其封印……
……黑暗吞噬了意识……最后的念头……不是后悔……而是……警告……后来者……
所有的感受——力量带来的狂喜、被侵蚀的恐惧、灵魂撕裂的痛苦、最后的决绝——如同洪水般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我猛地抽回手,铜镜脱手掉落,被守门人敏捷地接住。
我瘫倒在兽皮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左臂如同被冻伤般刺痛麻木,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腔。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极致痛苦余韵犹存,让我止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幻觉,那是上一任“钥匙”真实的、烙印在镜子碎片中的记忆!
守门人默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给我时间平复。
过了许久,我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他……最后……”
“他死了。或者说,他作为‘人’的部分死了。”守门人平静地说,“剥离了碎片,但也重创了自身灵魂。他的身体或许离开了,但意识碎片永远留在了河床附近,成为了低语的一部分。而那面被封印的镜子,也成了那道‘门’的一个永久性弱点,一个……不断渗漏的伤口。”
所以,河床的异常,那些刻字石板,那些低语,其根源都来自于此。而我,阴差阳错地,再次触动了这个伤口。
“现在,你明白了吗?”守门人缓缓道,“钥匙的命运。沉溺于力量,终被力量吞噬。唯有意识到危险,并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反抗,才有一线生机。”
他拿起铜镜,看着上面的裂纹:“他没能完全成功,但他为我们留下了这件武器。这面镜子,蕴含着‘门’的力量,也蕴含着‘拒绝’门的意志。它能干扰门后存在的控制,甚至……在一定条件下,能像楔子一样,卡住试图开启的门缝。”
“你要我用它……去卡住‘锁孔’基地下面的那道裂缝?”我似乎明白了他的计划。
“单靠它不够。”守门人摇头,“还需要‘钥匙’本身。需要你主动引导门后的力量冲击裂缝,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利用这面镜子进行‘干扰’和‘偏转’,让那股力量不是用于扩大裂缝,而是……用于‘加固’和‘堵塞’它。就像用洪水带来的泥沙去加固堤坝。”
风险极大。这要求我对时机有着精准的把握,并且要能承受住两股力量对冲时产生的巨大反噬。一个失误,我可能就会像上一任钥匙一样,被彻底撕碎。
但,这似乎是唯一有可能挽回局面的方法了。
我看向还在昏迷中的老三。看向石屋外那咆哮的风雪。看向我右臂上那狰狞的烙印。
我没有退路。
“我该怎么做?”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绝。
守门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或许是怜悯?)。
“首先,你需要恢复体力,并学会初步引导你烙印的力量,而不是被它引导。”他放下烟斗,“然后,我们需要回到那里。”
“回‘锁孔’基地?”我心中一凛。
“嗯。”守门人面色凝重,“裂缝必须被堵上,趁它还没完全扩大。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感觉到,那下面……有什么东西……快要‘醒’了。我们必须赶在它完全醒来之前。”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石床上的老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守门人立刻站起身,走到窗边,警惕地望向外面依旧肆虐的风雪,侧耳倾听着什么。
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看来……我们的客人,不止一波。”他喃喃自语,握紧了身边依靠着的一柄陈旧却保养得很好的猎枪。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守门人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拉动了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雪停了。但风里……带来了别的味道。”
“基金会搜索队的柴油味……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疑惑。
“……‘守钥人’那些铁鸟的……静电臭氧味。”
他们都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