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酥油灯的火苗将我和老三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土墙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鬼魅。经幡的猎猎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像是在为我们危险的决定诵经,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焊死通道……”我喃喃重复着老三的话,目光无法从掌心的镜片移开。它现在安静而冰冷,仿佛刚才河床边那恐怖的一幕只是幻觉。但脚踝处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种被拖拽的无力感,时刻提醒着我它的危险性。“该怎么做?再把它塞回石板下面?”
“如果那么简单,嘎玛老爹或者项目部的人早就做了。”老三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这东西是‘钥匙’,也是‘锚点’的一部分。简单地放回去,可能只会再次被‘他们’利用,或者……直接完成你当年中断的仪式,彻底打开通道。”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嘎玛老爹留下的那点东西里,除了辟邪的皮子,还有一张很旧的草图,画的是河床某一处的结构,标注了几个点,像是……节点。我猜,那面完整的镜子,当年可能不仅仅是随便被放在那里的,它可能是被放置在某个特定的‘阵眼’上,起着镇压或者传导的作用。而你扯下来的这块碎片……”
“是关键的一部分?”我似乎抓到了什么。
“很可能。所以仅仅归还碎片没用,甚至可能更糟。我们需要的是……逆转它。”老三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或者,彻底毁掉这个‘阵眼’。”
“逆转?毁掉?”我感到喉咙发干,“我们面对的是根本不理解的东西,这太冒险了!”
“难道坐以待毙就不冒险了吗?”老三反问,语气沉重,“等项目部那帮疯子准备好他们的‘引导’仪式?还是等那个‘他’完全适应这个世界,来找你‘合为一体’?或者等水狱里的东西彻底冲垮河床?”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是的,我们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只有冒险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张图呢?”我问。
老三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防水的油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发脆的纸,上面用简陋的线条勾勒出河床的走向,标注着几个扭曲的藏文符号,其中一个点被重点圈出,旁边画了一个类似镜子的图案,但镜子中心是裂开的。
“这个地方,”老三指着那个点,“应该在河床更上游一点,水流最急的一个弯道下面。嘎玛老爹标注的意思是……‘根’或者‘源’。”
“我们要下去?去那里?”想到要再次进入那冰冷的、隐藏着无数手臂和名单的河水,我的胃就一阵抽搐。
“必须去。而且要快。”老三看着窗外依旧漆黑的夜,“‘他’刚在现实中显现,可能还需要时间稳固。项目部那边被我刚才的举动惊动,肯定也在调派人手,准备行动。现在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递给我。里面不是水,而是辛辣无比的青稞酒。
“喝一口,驱驱寒,壮壮胆。”
我接过,猛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勇气。
“我们怎么做?”
“找到那个点。你手里的碎片是钥匙,靠近真正的‘阵眼’时,它肯定会有反应。然后……”老三的眼神变得幽深,“根据嘎玛老爹草图边角的注释,那里可能需要……血祭。不是献祭他人,而是……锚点自身的血,混合着诅咒之地的水,涂抹在裂缝上,或许能……污染这个通道,让它从内部崩溃。”
血祭?我自己的血?
一股寒意再次升起,但这一次,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决绝。是的,这是我种下的因,必须由我来终结。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们迅速准备。老三找出了两套破旧但厚实的防水裤和带钉子的防滑鞋,还有捆扎用的绳索和几把磨得锋利的藏刀。他将那张辟邪的皮子塞在我贴身的口袋里。
“希望能有点用。”他沉声说。
我们没有灯,依旧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微弱的雪光摸黑前行。这一次,目标明确,直奔上游那个危险的河弯。
越往上走,风似乎越小,但气氛却愈发压抑。河水的声音不再是呜咽,而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仿佛大地在吞咽着什么。空气中的铁锈味更加浓重了。
终于,我们到了草图标注的大致区域。这里河岸陡峭,河水明显湍急了许多,在黑暗中能看到白色的水花翻滚。
“是这里了。”老三拉住我,仔细观察着水势,“我下去找那个点,你……”
他话还没说完,我掌心的镜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并且变得滚烫!
“啊!”我差点脱手将其扔掉。
与此同时,我们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却令人心悸的震动。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巨大的东西在河床深处翻身。
轰鸣的水声中,似乎夹杂进了别的声音——细碎的、密集的、仿佛无数人在水下窃窃私语的声音!
“来不及了!”老三脸色一变,“它们被惊动了!或者……项目部的人已经开始他们的仪式了!”
他猛地将我推向河边:“下去!跟着钥匙的指引!快!”
我咬紧牙关,踩着冰冷湍急的河水,向下走去。手中的镜片越来越烫,震动越来越强,像一颗渴望回归的心脏。
每向前一步,水下的窃窃私语就清晰一分。河水冰冷刺骨,却无法抵消镜片带来的灼热。
突然,镜片上的温度达到顶峰,一道微弱的、血红色的光芒竟然从镜面的裂缝中透出!
光芒指向河床中心偏左的一处水域!
“在那里!”我喊道。
我和老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同时向着那片红光指引的水域潜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世界变得黑暗而喧嚣。我拼命睁大眼睛,借着镜片上那一点诡异的血光向下看去——
只见在河床底部,无数黑色石板中央,赫然镶嵌着一面巨大的、残缺的、古朴的铜镜底座!而镜片红光照耀的位置,正是底座中心一处明显的缺口!
那大小形状,正好与我手中的碎片吻合!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透过那缺口的缝隙,我能看到其下不再是河沙,而是那片熟悉的、荡漾的、充满了无数苍白手臂和绝望面孔的——水狱!
它们也看到了光,看到了我,变得更加疯狂,争先恐后地向着缺口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