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纹玉蕨所在的谷地重归宁静，但空气中残留的焦灼与先前阴影怪物的凄厉嘶鸣，仍在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姜离烬盘膝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流转的火焰已稳定了许多，隐隐透出一股凤凰真火独有的威严与净化气息。他初步炼化了凰血晶，虽未完全功成，却已触摸到一丝凤凰血脉的真谛，实力较之前有了显着提升，更掌握了针对“污染”之力的有效手段。
夜琉璃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在玉蕨星力辅助下，本源总算稳固下来，不再流失，实力恢复了约三四成，已能自如行动和施展部分星轨秘术。她站在玉蕨旁，望着姜离烬，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最让人忧心的仍是凌无垢。之前阴影怪物围攻引动了她体内压制的冰煞绝脉之力，虽未彻底爆发，但寒气外溢，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墨临渊持续输入混沌灵力，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无法唤醒。
“凌师姐的冰煞绝脉，根源在于其体质与功法传承的冲突，又因强行催动本源而重伤。”苏云漪仔细探查后，秀眉紧蹙，“寻常丹药只能缓解表象。若想根除隐患并唤醒她，需要至阳至纯、且能调和冰火冲突的天地奇珍，或者……找到彻底解决她体质问题的方法。”
“至阳至纯……”墨临渊沉吟，“姜师兄新得的凤凰真火，或许有助益，但他自身尚未完全掌控，且凌师姐体内冰煞之力过于霸道，贸然引入阳火，恐引剧烈冲突，适得其反。”
“调和冰火……”林玄若有所思，“我曾在一部古籍残卷中看到过记载，极北苦寒之地，万丈玄冰之下，偶有孕育‘玄冰玉髓’，乃冰系至宝，却内蕴一丝先天纯阳生机，有调和阴阳、温养冰系本源之奇效。只是此物罕见，更遑论这陨星秘境中……”
“未必没有。”一直沉默擦拭黑刀的司徒斩，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绝刀门秘录提过，陨星秘境乃上古星辰坠落所化，星核深处，曾孕育‘冰火两极’奇景。若有‘玄冰玉髓’，最有可能在秘境极北寒域，或……某些极阴极寒却又暗藏阳火生机的特殊绝地。”
“极北寒域……”墨临渊与林玄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星纹玉蕨感应的“北方同类悲鸣”与“最后净土被侵蚀”。难道那里就是秘境极北？既有玄冰玉髓的可能，又是“污染”侵蚀的重点目标？
“当务之急，仍是先与聂师兄汇合，探查万毒渊。”墨临渊做出决断，“万毒渊若真与‘污染’有关，或许能找到克制或净化之法，这对凌师姐、对秘境本身都至关重要。至于玄冰玉髓和极北之地，待我们实力足够，或从万毒渊获得线索后，再行谋划。”
众人点头。计划既定，便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息恢复，准备次日一早出发。
夜色渐深，陨星秘境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昏暗与扭曲星光，但根据体内生物钟和星力流转，大致可判断时辰。谷地中，除了轮流警戒的司徒斩，其他人都已进入深层调息或浅眠。
夜琉璃靠坐在玉蕨旁，闭目凝神。她看似平静，内心却波澜微起。星岚前辈的传承、自身星瞳血脉的反噬与奥秘、秘境中无处不在的诡异“污染”、兄长夜砚秋模糊的警告、还有团队众人各自背负的宿命与野心……千头万绪，让她难以彻底静心。
她悄然睁开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一块岩石阴影。那里，本该是轮值警戒的司徒斩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她心中微动，星瞳无声开启一线，银辉流转，望向阴影深处。
没有司徒斩的身影，却看到另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轮廓，正悄然离开谷地，朝着西南方向——万毒渊所在，也是聂千重离开的方向——快速潜行。
是夜砚秋。
夜琉璃瞳孔微缩。兄长此刻独自离队？他想做什么？与聂千重有关？还是……
她想起之前兄长那语焉不详的警告，以及他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忧虑与挣扎。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夜琉璃几乎要起身追上去问个明白，但看到一旁仍在昏迷的凌无垢、正在关键关头的姜离烬、以及闭目调息的墨临渊等人，她强行按捺住了冲动。此刻离队，若引发误会或变故，得不偿失。她默默记下夜砚秋离去的方向和大致时间，决定稍后告知墨临渊。
然而，她没注意到，在她星瞳开启的瞬间，另一双眼睛也在阴影中悄然睁开，随即又缓缓闭上，仿佛从未醒来。
那是墨临渊。
……
夜砚秋将暗影身法催动到极致，如同一缕真正的幽魂，在星骸丘陵的阴影中穿梭，速度快得惊人，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气息都完美收敛。他的目标明确——西南方向，万毒渊外围。
疾驰约莫一炷香时间，远离了谷地数十里，他来到一处怪石嶙峋、地面布满紫色苔藓的荒僻区域。这里星光异常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腥气，令人闻之头晕。
夜砚秋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边缘镶嵌着暗红色纹路的令牌。令牌正面，雕刻着一只紧闭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图案。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令牌的眼睛图案上。
血液迅速被吸收，那紧闭的眼睛图案猛然睁开！一道暗红色的光束从瞳孔中射出，在前方空地上投影出一片模糊的光幕。
光幕中，浮现出一道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双冰冷、残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影奴，何事禀报？”斗篷人影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直接响起在夜砚秋脑海。
夜砚秋（影奴）单膝跪地，低下头，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人，目标一行人目前位于东北方向约五十里处的一处隐秘谷地，谷中有星纹玉蕨形成的临时净土。人员状态如下：凌无垢深度昏迷，冰煞绝脉隐患爆发，需玄冰玉髓或类似至宝方有可能唤醒；夜琉璃星瞳反噬已初步稳定，恢复约三四成实力；姜离烬初步炼化凰血晶，掌握部分凤凰真火，具备净化‘污秽’之力；林玄木系灵力特殊，能与灵植深度沟通，感知‘污染’；司徒斩刀意精进，战力不明；墨临渊……混沌灵力愈发精纯，疑似接近突破边缘，且身怀古玉，对秘境深处有特殊感应。”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计划明日一早出发，前往西南万毒渊与先行的聂千重汇合。聂千重似得万毒宗传承线索，野心勃勃，欲成新任毒宗之主。此外，目标等人已察觉秘境‘污染’蔓延，并对极北之地有所关注。”
光幕中的斗篷人影沉默片刻，那双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混沌血脉、星瞳、冰莲圣体、凤凰真火、毒宗传承、特异木灵……还有斩断一切的刀意。呵呵，这一代的气运，倒是集中。尤其是那个墨临渊……古玉……混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玩味与贪婪。
“主人，是否需要属下继续潜伏，引导他们前往预定地点？或者……制造些‘意外’？”夜砚秋问道，头垂得更低。
“不必。”斗篷人影淡淡道，“万毒渊……正好。那里是‘种子’计划的重要试验场之一，也是‘那位’苏醒的关键节点。让他们去，正好可以测试‘种子’的成熟度，以及‘污秽’对各类特殊体质的侵蚀效果。你继续跟随，必要时刻，可适当给予‘帮助’，确保他们能深入万毒渊核心区域。至于极北之地……还不是时候。”
“是。”夜砚秋应道。
“另外，”斗篷人影语气转冷，“你妹妹的‘星源锁’，近日可有发作迹象？”
夜砚秋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声音更加干涩：“回主人，琉璃她……反噬已稳，星源锁暂时沉寂。但属下担心，若她继续使用星瞳之力，或遭遇强烈刺激……”
“哼，只要她乖乖听话，配合计划，本座自会保她无恙。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斗篷人影漠然道，“记住你的身份，影奴。你妹妹的性命，你夜家残存的血脉，皆系于你一念之间。做好你该做的事，待‘大计’功成，你便是功臣，你妹妹亦可解脱。”
“……属下明白。”夜砚秋的声音低不可闻，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去吧。继续监视，随时汇报。”光幕一阵波动，缓缓消散。那枚黑色令牌上的眼睛重新闭合，颜色暗淡下去。
夜砚秋跪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带着甜腥气吹过，扬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那双写满痛苦、挣扎与深深疲惫的眼睛。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墨临渊的坦诚与担当，苏云漪的清冷与守护，姜离烬的张扬与热血，司徒斩的沉默与可靠，林玄的温和与梦想，聂千重的野心与坦诚，还有……琉璃那看似清冷却暗藏关切的眼眸。
这些人，是他漫长潜伏、冰冷岁月中，极少感受到的、近乎真实的温度。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只为完成任务、换取妹妹和族人一线生机。
可越是接触，那份冰冷外壳下的裂缝就越大。尤其是看到琉璃与他们并肩作战，偶尔流露出的、与自己记忆深处妹妹重合的细微表情时，那份撕裂般的痛苦就愈发清晰。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这身不由己的处境，更恨幕后那操控一切、视众生为棋子的所谓“主人”和“大计”。
但他没得选。星源锁的恐怖，他亲眼见过。那是种入琉璃血脉本源、与其星瞳之力纠缠的歹毒禁制，发作时如万星噬心，生不如死，且只有“主人”能缓解。对方以此要挟，他只能俯首听命。
“对不起……”夜砚秋对着谷地的方向，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充满苦涩与无奈。他收起令牌，身形再度融入阴影，准备返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平静却带着凛冽寒意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响起：
“夜师兄，这声‘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夜砚秋全身剧震，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一块星骸岩石上，墨临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一袭青衫在黯淡星光下微微飘动，眼神深邃如古井，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杀气，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隐约的失望与探究。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夜砚秋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暗影灵力几乎本能地就要爆发遁走，但对上墨临渊那双眼睛，他又强行压下了冲动。
逃？能逃到哪里？若此刻翻脸，琉璃怎么办？计划暴露，“主人”震怒的后果……
电光石火间，夜砚秋已做出决断。他脸上瞬间换上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平静表情，微微蹙眉：“墨师弟？你何时跟来的？此地危险，不宜久留。”他试图将话题引开。
墨临渊没有接话，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他方才跪地的位置，又落在他尚未完全收入怀中的黑色令牌一角：“方才那道暗红色光幕，还有那个被称为‘主人’的声音……夜师兄，可否解释一下，你口中的‘影奴’，‘种子计划’，‘污秽’，还有‘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夜砚秋脸色彻底变了。墨临渊不仅跟来了，而且听到了关键部分！他是什么修为？灵识竟敏锐至此？还是……早有怀疑？
“墨师弟，你误会了。”夜砚秋强作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方才我只是在练习一门暗影秘术，与传讯法器沟通，你听到的……或许是秘术产生的幻听。”
“幻听？”墨临渊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那‘星源锁’，‘你妹妹的性命’，‘夜家残存血脉’……也是幻听吗？夜师兄，琉璃师姐知道她体内被种下了这种东西吗？知道你为她，为家族，在做着什么样的‘交易’吗？”
“住口！”夜砚秋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低喝出声，眼中闪过痛苦、愤怒与一丝慌乱。琉璃是他的逆鳞，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看来我说中了。”墨临渊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从遗迹棋局开始，我就隐约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提醒我们小心，却语焉不详；你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却又似乎刻意保持距离；你对幽冥道、对秘境异变的了解，有时超出常理。我原本希望是自己多虑，毕竟一路并肩，我视你为可交之人，琉璃师姐更是信赖你这个兄长。”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但方才所见所闻，由不得我不信。夜师兄，你在为谁卖命？你们所谓的‘大计’，‘种子’，‘污秽’，与这秘境的异变，与袭击我们的怪物，与幽冥道，是否同出一源？你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是我们这些人身上的特殊血脉和体质，还是这秘境本身，亦或是……更大的阴谋？”
夜砚秋沉默，浑身微微颤抖。墨临渊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辩解？在几乎被当场揭穿的情况下，苍白无力。承认？那意味着彻底决裂，意味着琉璃立刻陷入险境。
见他不语，墨临渊缓缓抬手，混沌灵力在掌心流转，一股淡淡的威压弥漫开来：“夜师兄，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说出一切，包括你背后的势力、你们的计划、解除星源锁的方法。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救琉璃师姐，破局而出。第二……”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中的决绝，夜砚秋听得懂。
夜砚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已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取代。
“墨临渊，”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嘶哑，“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危险。有些力量，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够抗衡的。我……没得选。”
话音未落，他身影骤然模糊，化作数十道真假难辨的暗影分身，朝着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同时，他袖中滑出数枚漆黑如墨、边缘锋利的梭形法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