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薄雾，像一层灰蒙蒙的纱，裹住了华东区的江南残城。
曾经的一线城市地标早已不复存在：东边那座曾高耸入云的电视塔，如今只剩半截扭曲的钢骨，顶端挂着几缕破烂的广告布，在风里发出 “哗啦” 的哀鸣；中间的商业步行街，满地都是碎裂的玻璃和坍塌的混凝土块，偶尔能看到半埋在瓦砾里的橱窗模特，断了头的躯体上还沾着墨绿色的魔物粘液；最远处的跨江大桥，桥面裂开数米宽的缝隙，几根钢索垂在浑浊的江水里，像垂死巨兽的断骨。
这里是华夏境内 8 号黑塔的坠落点。三年前黑塔砸落时，冲击波直接掀平了半径十公里的城区，后续蔓延的黑雾又吞噬了周边二十多个乡镇，如今整个江南市早已成了死城，只有偶尔传来的魔物嘶吼，证明这片废墟还 “活着”。
距离黑塔三百多公里外，一条被压得坑坑洼洼的国道上，一支长长的车队正缓慢移动。打头的是两辆军用越野，车身上焊着钢板，车窗装着防弹玻璃，车顶的重机枪手握着枪托，眼神警惕地扫过路边的废墟；中间是十几辆民用改装货车，车厢用铁皮加固过，缝隙里塞着破布，用来挡风；最后还有一辆医疗车，车身上的红十字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江南市外围临时避难所的转移车队。昨天全球黑塔同步爆发高能反应后，总部紧急将所有黑塔高危区扩大到方圆五百公里，避难所负责人老周没敢耽搁，连夜组织居民收拾东西，目标是六百多公里外的 7 号核心安全区 —— 巨象堡垒，那里有厚实的城墙和常驻的异能者小队，是目前华东区最安全的避难所。
“哐当 ——”
一辆货车的车厢颠簸了一下，躺在车厢角落的林星宇猛地睁开眼。
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干粮碎屑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痒；然后是耳边的声音 —— 难民们的咳嗽声、小孩的哭闹声、车轮碾过碎石的 “咯吱” 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嘶吼，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 —— 左臂的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胸口原本被岩石巨人砸伤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最奇怪的是左手手背，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触到一道光滑的纹路 —— 是那道黑色火焰形状的印记，此刻正泛着极淡的微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哥哥！你醒啦！”
一声稚嫩又轻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一缕阳光，刺破了车厢里的压抑。林星宇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沾着泥土和草屑，左边的袖子破了个洞，露出小半截胳膊；怀里抱着一个缺了左耳的布娃娃，娃娃的裙子上还沾着一块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泥土。
小女孩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发梢沾着灰尘，却笑得格外干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叫小丽，昨天是我发现你的！”
林星宇坐起身，后背靠在冰冷的铁皮车厢上，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沉。他看着小丽，又扫了一眼车厢里的其他人 —— 大多是老人和妇女，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眼神疲惫，有的靠在车厢壁上睡觉，有的低头啃着干硬的面饼，还有的望着窗外的废墟，眼神空洞。
“这里是…… 哪里？” 林星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临江市的河道边 —— 蝙蝠魔物的利爪刺穿心脏的剧痛，血液顺着伤口喷涌的灼热感，还有那只魔物戏谑的眼神，之后他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伙子，这里是江南市临时避难所的转移车队，我们正往巨象堡垒去。” 坐在小丽旁边的一位大婶开口了。她穿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袄，手里拿着一块干硬的玉米饼，正一点点撕下来喂给身边的小孙子。大婶的脸上满是皱纹，眼角有明显的泪痕，却还是尽量挤出温和的笑容，“昨天我们车队刚出避难所，小丽就指着路边的废墟喊‘有人’，我们过去一看，你躺在一堆断砖下面，身上全是血，一开始还以为你没气了，小丽非要蹲在你旁边摸你的鼻子，说你还有呼吸，我们才把你抬上车的。”
“江南市？” 林星宇猛地皱起眉头，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在临江市吗？临江市到江南市，至少有一千多公里，我怎么会……”
他努力回想昏迷后的画面，却只有一段混乱的 “死亡回放”：小时候和父母吃饭的场景、加入猎刃小队的第一天、陈风教他凝聚冰甲的耐心、萧玉婷递来的疗伤药膏…… 这些记忆碎片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之后便是更模糊的画面 —— 星河布满天空的奇异世界、漂浮在云端的华丽宫殿、穿淡紫色长袍的女子回头望来、还有一个穿黑色铠甲的男人举着金色长剑…… 这些画面像荒诞的梦境，却又真实得让人心悸，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从临江的河道边，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废墟。
“我…… 不是应该死了吗？” 林星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可当时被利爪刺穿心脏的痛感，还清晰地刻在神经里，“那只蝙蝠魔物…… 还有三只 A 级岩石巨人，我明明被刺穿了心脏……”
“小伙子，你是异能者吧？” 大婶看了看林星宇身上破损的战术服 —— 虽然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却还能看出是官方异能者小队的制服，她连忙打断林星宇的自语，怕勾起他的痛苦回忆，“看你的衣服，应该是执行任务时遇到危险了吧？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别多想，昨天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给你喂了点水和干粮，先垫垫肚子。”
林星宇点了点头，压下心里的混乱，接过大婶递来的玉米饼。干硬的饼渣剌得喉咙疼，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 “活着” 的实感 —— 不是死亡回放里的记忆，也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此刻车厢里的温度、小丽的笑容、大婶的关心，这些都在告诉他，他真的活下来了。
只是他不明白，被 b + 级魔物刺穿心脏，怎么可能活下来？还有这千里之外的位移，难道是有人救了他？可救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把他留在江南的废墟里？
“唉，现在的魔物是越来越凶了。” 大婶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担忧，“昨天避难所接到通知，说那黑色的高塔‘醒了’，方圆五百公里都成了高危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这些人，从三年前黑塔降临就一直在逃，从一个避难所逃到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黑塔醒了？” 林星宇心里一沉 —— 看来全球黑塔异动不是偶然，8 号黑塔也出现了状况，他连忙追问，“大婶，你知道黑塔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有没有出现奇怪的光，或者魔物变得更狂暴？”
他想起临江市那只蝙蝠魔物的异常 —— 会说人类语言、能指挥高阶魔物，还提到了 “黑暗君王”，现在黑塔又同步苏醒，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大婶摇了摇头，“都是听避难所的负责人老周说的，他是退役的士兵，之前在前线待过，懂的多。老周说这次的情况比三年前还严重，魔物好像变得更聪明了，还会偷袭转移的车队，让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别掉队。如果你想知道详细情况，等下停车休息的时候，可以去前面找老周问问，他就在打头的越野车上。”
林星宇咬了口玉米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背的印记，那道黑色火焰纹路的微光似乎弱了些，发烫的感觉也渐渐褪去，像在刻意隐藏自己。这道印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和自己的 “死而复生” 有没有关系？
“小哥哥，你怎么不吃了？” 小丽看到林星宇盯着手背发呆，歪着脑袋问道，“是不是饼太硬了？我这里还有半块软一点的饼干，是昨天老周叔叔给我的。” 她说着，就想从口袋里掏饼干。
“不用了，小丽，谢谢你。” 林星宇连忙按住她的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只是在想事情，饼很好吃。”
小丽被他摸头，笑得更开心了，把怀里的布娃娃举到他面前：“小哥哥，这是我的娃娃，叫小白，我带着它逃了好多地方，它能保护我哦！”
林星宇看着布娃娃缺了的左耳，心里一阵发酸 —— 在这个连成年人都朝不保夕的末世里，一个小女孩只能靠着破布娃娃寻找安全感，而自己作为异能者，却连队友的安危都无法确定，甚至连自己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货车突然又颠簸了一下，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前面有碎石堆，大家抓紧了！小心别摔着！” 车厢里的难民们连忙抓住身边的扶手，小丽也赶紧把布娃娃抱在怀里，紧紧贴着林星宇的胳膊。
林星宇望向窗外 —— 路边的废墟越来越密集，远处的天空似乎比刚才更暗了，像是有淡淡的黑雾在缓慢蔓延。他知道，这里离 8 号黑塔只有三百多公里，随时可能遇到魔物，这支以老弱妇孺为主的车队，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我得去前面看看。” 林星宇站起身，对大婶和小丽说，“我是异能者，能帮着警戒，万一遇到魔物，也能挡一下。”
大婶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点了点头：“好！好！你小心点，路上全是坑，别摔着！有你帮忙，我们也能安心点。”
小丽也仰着头，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哥哥加油！小白会保佑你的！”
林星宇笑了笑，转身走到车厢门口。负责看守车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脸上还带着青涩，看到他要下车，愣了一下：“你醒了？身体没事吧？要去哪里？”
“我想找你们负责人老周，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另外，我是冰系异能者，可以帮忙警戒。” 林星宇说道，他没提自己的等级，也没说临江市的经历，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士兵眼睛一亮 —— 避难所里只有两个 2 级异能者，一个是火系，一个是土系，只能勉强应对低阶魔物，要是能多一个异能者帮忙，安全系数能提高不少。他连忙拉开车厢门的插销：“你跟我来！老周就在前面的越野车上，不过你小心点，车轮子压出来的坑很深，容易崴脚。”
林星宇点点头，弯腰跳下货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才真正感受到身体的虚弱 —— 长时间的昏迷让肌肉有些萎缩，走第一步时差点摔倒，他连忙扶着货车的车厢壁，缓了几秒才站稳。
左手手背的印记又隐隐发烫，像是在呼应远处的黑塔，又像是在提醒他某种被遗忘的秘密。林星宇皱了皱眉，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先找到老周，了解黑塔的情况和巨象堡垒的位置，然后想办法联系总部，确认陈风、萧玉婷他们的安危。
至于自己 “死而复生” 的谜团，还有手背的印记，只能慢慢查了。
他抬头望向车队前方，打头的越野车正在缓慢爬坡，车身上的钢板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泛着冷光。远处的废墟尽头，那缕淡淡的黑雾似乎更浓了些 —— 那是 8 号黑塔的方向，也是未知危险的方向。
林星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快步朝着越野车走去。阳光偶尔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末世的寒意，也驱不散他心里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