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明珠岛。
比润青想象中更大,也更生气勃勃。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也能望见港口桅杆如林,帆影交错,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与海上的薄雾融在一处。
“真热闹。”润青道,“不像海岛,倒像座小型的海京。”
“可不是么。”端珵的目光落在那些异国商船上,“东南西北的货,四面八方的人,都要从这里过。每一艘船的背后,都是一方势力。这岛虽小,却是个观天下的好地方。”
船缓缓靠岸。码头上早有几人等候,为首的是个看起来极年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样貌清俊出尘,身后跟着数名护卫和管事模样的人。
“在下火明珠岛商会执事,姓岑。”男子上前拱手:“奉毕夫人之命,在此迎候贵客。馆舍已备好,请二位随我来。”
“有劳。”端珵颔首,举止间自有种慑人的气度。他的目光在那张年轻面容上停留了一瞬。
润青听见“岑”姓,心中微动,不由也多看了他两眼——却是全然陌生的眉眼。
那位执事客气地朝二人笑了笑,神情自然,不见拘谨。
馆舍位于半山腰,是一处三进的院落,白墙灰瓦,庭院里植着耐海风的山茶与松柏。开了窗,便能将大半个港口与蜿蜒的山道尽收眼底。
到了馆舍,岑执事亲自推开院门,侧身让开:“此处清静,视野也好。岛上粗陋,不敢说能周全伺候。贵客既带了随侍,日常起居想必自有安排。”
“一日三餐及热水炭火,会有哑仆按时送至院门外廊下,绝不打扰。贵客若需采买岛上的特殊物产,或要向夫人传话,院中留了铃绳,拉响即可,自有人应。”
“阁下费心了。”端珵微笑。
“贵客客气。”岑执事拱手,临走前又补了一句,“毕夫人傍晚时分会在海上明月设宴,届时在下会再来接引。”
润青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轻声开口:“他不像个寻常执事。”
“这个年纪,能在火明珠岛做到商会执事,要么背后有人,要么手段过人。或者,两者皆有。”端珵笑了笑:“我总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却想不起来。”
润青道:“他姓岑。”
“不错。”端珵眸光微动,“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渊源。”他顿了顿,又道,“冥蛛帐送来密报,你那位发小眼下也在岛上。”
润青讶道:“云朔?他来做什么?”
“人家如今叫令云戍了,你总是改不过口。”端珵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他身为南云图州知府,想在这风水宝地分一杯羹,倒也不奇怪。”
润青却蹙起了眉头:“云国如今局势动荡,我怕……”
怕什么?怕被不自觉卷入更深的漩涡?怕两国再起冲突?怕自己终究要面对更艰难的抉择?
他心中波澜骤起。他的血脉里流淌着对故土的眷恋,自然希望南云能够收复被北郸抢占的国土。可如今……
他看向端珵——这个人是北郸的皇帝,也是他的爱人。更重要的是,端珵是个明君,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推行新政,处处为百姓着想。
润青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单纯的南云人或北郸人。战争让他成了孤儿,他在两国的夹缝中生长,却也见证了端珵治下的太平。他爱着故土的山水,亦深爱眼前之人,更怜惜这片土地上所有渴望安宁的芸芸众生。
端珵看出了他眼中闪过的忧虑,却没打算说些浮于表面的宽慰话,而是决定将所知的实情与自己的预感坦诚相告,因他已经把润青当成了能与自己共担共享之人:
“这令云戍,非池中之物啊。当年两国议和,他易容成宋任投,一顿唇枪舌剑,为南云争取了不少好处。如今又把图州治理得有声有色,我看,他绝不会止步于此。”
“你是说,他此行,是要为云国谋取一份海上的基业?”
“具体他这趟来图谋什么,让冥蛛帐的人再探探吧。”端珵转身望向窗外,海面上又一艘大船缓缓入港:
“目前只知道,他是同泊州知府姚祎一起来的,他们的皇帝……”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怕是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