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元捷”三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太后被恐惧填满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云朔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
“在您看来,我应该是谁?”
太后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试图从他冰冷的眉眼中找出熟悉的轮廓。
巨大的震惊压过了濒死的恐惧,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可……可令元捷一家不是已经……”
“都被你杀光了,是吗?”云朔冷冷打断,“想不到吧,这世上还留着他的血脉。”
太后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先是困惑,随即恍然,最后凝成一抹复杂的情绪。
“原来如此……”太后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令元捷那身又臭又硬的骨头,果然生不出别的货色。”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太后脸上。她的头猛地偏向一侧,一缕鲜红的血丝立刻从破裂的嘴角渗了出来。
“你若想死得痛快些,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云朔拧起眉头,厉声道。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了片刻,太后再开口时,语气里那疯狂的意味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本宫……可以告诉你一切。但在这之后,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云朔眼神微眯,带着警惕:“若是求饶……”
“不。”太后打断他,目光越过云朔,仿佛望向某个虚无的远方:“若皇帝不许本宫与先帝合葬……请你,将本宫的一缕头发,埋在先帝陵前。”
这个请求让云朔怔住了,但他很快点了点头:“你若如实回答,我应你。”
“第一问,”云朔的声音在冷宫中回响:“当年令帅北伐,胜利在望,朝廷却突然下令临阵换帅,这件事,可是你主谋?”
“是。”太后的回答干脆得令人心惊,“数十万大军尽归令家,本宫不得不防。只是没料到……北郸人会反扑。”
云朔握剑的手紧了紧:“既然他应诏回京,解甲交兵,为何你还要赶尽杀绝?”
“令元捷居功自傲,竟敢当众羞辱本宫。”太后眸光一冷,“那年大旱,本宫为祈雨泽,迎佛骨入大相国寺供奉。他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本宫靡费。”
“你迎佛骨所耗,可抵三年军饷。就因先公直言进谏,你便怀恨在心?”云朔只觉心寒,几乎要收回方才的承诺。
“不止如此。”太后又道,“先帝为防武将专权,特设四路兵马。令元捷虽只统领威北军,却锋芒太露,战功远在其他三路之上。”
“当年振南军统领曾密报本宫,说他能大破北郸骑兵,全赖私藏新式火器,却不肯与诸将共享,其心可诛。”
云朔气得脸色发青:“纯属污蔑!我养父岑钧,时任令帅副将,他亲口告诉我,令家军研制出新式火器后,第一时间便通报各路统帅,盼能推广。”
“是那些守旧将领置之不理,待见到火器威力后,又眼红诬陷!你竟轻信这等谗言?”
他强压怒火,问出最后一句:“即便真有这些罪名,祸不及妻儿,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太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因为他毁了哀家与墉王的母子之情!”
“墉王是本宫的亲生骨肉,他天性仁厚,一直未准北伐。是令元捷!是他对我的皇儿说:‘臣在京家人皆为质’——皇帝信了他的鬼话,竟背着本宫下诏北伐,从此与本宫离心!”
“今日他能背着本宫北伐,来日就能背着本宫做任何事!我要让皇帝明白,背离我的下场!”太后的面容因怨毒而扭曲:“令元捷挑拨我们母子之情,我也要他尝尝失去家人的滋味!”
云朔的剑已抬起,“为一己私欲,害死数十万将士;为一句话,诛杀忠良满门。你到死,都觉得是别人的错。”
太后的嘴唇微微颤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云朔吹熄蜡烛。当殿门再次打开时,他平静地走了出来,只是手中多了一缕刺目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