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请各房主事入堂共商罢。”见端珵发话,陈知府连忙起身,朝门外候着的师爷使了个眼色。不消片刻,户房、工房、吏房、兵房等主事已鱼贯而入。
待众人坐定,端珵轻啜了口茶,正色道:“陈知府和谢同治现已将璃州疫情禀明。本王以为,眼下最紧要是三件事——其一,设立临时疫馆,将病人和未染疾的百姓分开来;其二是确保药材供给,于各处医棚发放防疫汤剂,不取分文;三是立刻着人查明疠气源头。若是真与蝗灾有关,就要妥善处理蝗尸。”
他环视众人:“今日所议关乎一城百姓安危,还望诸位畅所欲言。”
一名圆脸微胖的中年男子率先起身,面带忧色,执礼道:“下官户房主事赵延,参见瑞王殿下。昨夜璃州漕运尽数停摆,积压漕船二十有三。若码头封禁日久,延误漕粮进京之期,只怕户部那边……”
“赵主事所虑不无道理。”端珵沉吟道:“不知每日限时通行可否妥当?”
谢恒当即接道:“可每日午时准予半个时辰通行,所有船工需持医棚发放的验牌,货物需经熏蒸处理,并用石灰水泼洒码头。”
“此议甚妥。”端珵点头,进而追问:“验牌如何防伪?”
兵房主事出列抱拳道:“下官会增派兵丁,确保每个环节都严格查验。”
端珵颔首。刑房主事忽又面露难色:“殿下,若是百姓对迁入疫馆有抵触……”
“凡迁入者,每日供给药汤、白粥和时令菜蔬。”端珵眸光微沉,不疾不徐道:“病亡者由官府赐棺深葬。若有隐瞒病情或抗命不遵之人……”他看着刑房主事:“以危害社稷论处。”
众人皆点头称是。刑房主事会意,立即躬身:“下官明白。”
工房主事继而出列道:“殿下,城南排水沟渠年久失修,每逢阴雨便污水横流。若不及时疏浚,恐成疫疠滋生之所。”
端珵当即命人取来城防舆图。众人又就沟渠修缮、病患转运等要务细细商议,不觉窗外已是暮色渐沉。端珵揉了揉眉心,忽听润青轻咳:“下官还有一请。凡接触病患的差役,需以醋蒸细布蒙面,每两个时辰更换。另外,下官会亲自把关避瘟汤的煎制,供诸位大人、府衙差役和疫馆病患服用。”
“太医仁心。”端珵展颜一笑:“今日所议章程,就劳烦谢同知总领。明日辰时,本王要看到验牌规制、汤药施放、沟渠疏浚及病患安置等事宜的具体条陈。望诸位与本王戮力同心,共济时艰。”
众人闻言,纷纷肃然起身,齐声应诺。待主事们散去后,陈知府躬身道:“瑞王殿下今日旅途劳顿,下官已命人将行辕上房收拾停当,只是不知徐太医……”他迟疑地看向润青:“是下榻在行辕偏厢,还是随侍殿下左右?”
“陈大人有心了。”端珵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心道这倒霉知府总算是说了一句有眼力见的话。他一本正经道:“徐太医不如就与我同住上房吧,方便议事。”
润青面色如常:“但凭殿下安排。”
三人穿过行辕的回廊时,陈知府突然被匆匆赶来的衙役唤住。端珵曾来过此处,还有些印象,便摆手道:公务要紧,陈大人自去便是。自己则带着润青沿抄手游廊继续前行。
他们转过一处花架时,端珵突然停步,将身边人抵在镂空花窗旁,手臂撑在润青耳侧。藤曼摇曳间,惊起一双栖蝶,翅底掠碎浮光。
润青愣了一下,却未脸红躲闪。
端珵低声道:“徐大人今日倒是沉得住气。怎么在外头反倒放得开了,莫非……你就好这口?”
润青就势捏住端珵的手腕:“殿下脉象浮数,想来是连日奔波疲累所致。要不要下官开一副安神汤,今晚亲自喂服?”
端珵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低笑出声,继续将人抵在花窗旁,脸慢慢贴近。暮色中紫藤垂落如帘,恰好隔出一方天地。
远处石径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倏地分开。端珵抚平袖口褶皱:“陈大人来得正好,徐太医方才说,要为本王熬制一副安神汤。”
“是,是!”陈知府连忙道:“容下官先为瑞王殿下引路,待安顿好殿下,即刻着人准备上等药材。”他领着二人穿过几进院落,来到最里面的上房。
推开房门那一刻,端珵差点被晃瞎了眼。
整个房间金碧辉煌,墙上挂着大红大绿的绸缎,家具漆得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床榻上铺着绣满金线的锦被,帐幔上缀满珍珠贝母。最夸张的是,床头竟立着一只鎏金仙鹤,鹤嘴衔着的夜明珠足有鸽卵大小。
这哪里像行辕了,简直是暴发户的婚房。
端珵站在门前,啼笑皆非:“陈大人,这是你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