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清了清嗓子:“回禀瑞王殿下,璃州此番疫病自寒露时始现端倪,于七日前渐猖獗,亡者已逾五百,其性凶猛,有一二日即毙命者,亦有朝染病而夕亡者,日增数十人。”
端珵皱起眉头:“寒露距今已近月余,为何昨日才报?”
陈知府额头又冒出细汗:“这个……下官起初确实不知是疠气扩散,还当是……”
“当是什么?”
陈知府用衣袖揩了揩额头:“还当是寻常伤寒,恐惊扰上听,做了几场法事驱傩,却不见起色。”
“荒唐!”端珵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朝廷每年拨付璃州的防疫银两,就是让你拿来做法事的?那病患日前安置在何处?可曾设界隔断?医者人手如何分配?药材储备可充足?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声音越来越冷。
陈知府眼神飘忽:“病患大多在家中……下官已命人搭建了三处临时医棚……药材……药材……”
“陈大人,”端珵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一州父母官,生民性命系于尔手,何以连这些职守要务都浑噩不知?”
润青看见陈知府的手在袖中抖得厉害,正想开口缓和,忽听外面有人轻声道:“诸位大人,食盒已备好。”
端珵沉默了片刻,语气放缓了些:“陈大人,你先下去用午膳吧,半炷香后,领主事的来见。”
陈知府如蒙大赦,连连作揖退下。外面的人将端珵和润青的食盒送了上来,里面是璃州当地特色的松菌炖鹌鹑、鹿筋烩、姜汁芥菜和一碗燕窝羹,旁边配着两张烤得焦香的胡饼和白米饭。
端珵狼吞虎咽地扒了两大口饭,筷子刚要伸向那盘鹌鹑,却被润青横空拦住。
“怎么了?”端珵愣怔了一下。
润青一本正经地解释:“鹌鹑是野物,疫病横行之际,易沾染疠气,不宜多食。”
端珵收回筷子:“你说的有理,那这鹿筋……”他知鹿筋是北郸人喜食之物,润青多半不识。
润青思忖了片刻:“这也不好。鹿筋性热, 是发物,疫病期间,不宜大补。”
“好。”端珵颔首:“其实不用你说,我一早便觉得这些菜肴太过奢靡。那我便吩咐他们此间膳食一律改为清茶淡饭,不得再用这些侈靡之物。”
他瞥见门外人影渐近,忽然压低声音:“既然徐太医如此精通食材的四气五味,不如……”又凑近了些:“今晚来我房中,一同拟个膳食单子?”
润青冷冷睨他一眼:“你怕是算盘珠子成精吧,就没有你占不到便宜的时候。这般紧要关头,还有心思孟浪。”
端珵被他点破,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转而细细叮嘱道:“那个,待会儿主事的进来,你不妨多问他些疫症的细处情状。”
润青点点头。
此时门外传来通传声:“殿下,陈大人带着主事官在门外候着了。”
端珵神色骤然一敛,方才的浮滑之气散尽,沉声道:“进来。”
陈知府再踏入议事厅时,身边多了位年轻的官员,约莫二十四五年纪,身形修挺,眉宇间一股沉静气度,又带着几分书卷气。那官员上前一步,朗声道:“下官谢恒,参见瑞王殿下。”
陈知府在一旁道:“谢同知虽年纪尚轻,却是正经的举人出身,在衙门历练三载有余,对各房事务了如指掌。此番主动请命,总理防疫诸般事宜。瑞王殿下如有疑问,尽可询之。”
谢恒从容道:“下官祖父曾任云国太医,自幼耳濡目染,故略通医理。蒙陈大人抬爱,自当尽心竭力。”
“哦?”端珵锐利的目光在谢恒身上逡巡,手中茶盖轻叩盏沿:“那请同知大人说说看,这疫病从何而起?又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