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婚约”四字如一道惊雷,炸得廖芳失了血色。她方才那些质问与怨怼,原是想讨个明白、求个心安,怎料竟会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巨大的惶恐霎时冲散了先前的怨愤。兄长下落不明,若连徐润青这个未婚夫也丢了,她简直不敢想象以后该怎么办。
她脚下一软,慌忙伸手攥住润青的衣袖,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泪珠儿扑簌簌地往下掉。
“润青哥哥……别、别取消婚约!”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是我错了,是我被家里的烦难和外面的闲话搅昏了头,才说了那些混话……你、你饶我这一回,成不成?”
她仰着泪痕斑驳的脸,哀哀地望着他:“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过问你去哪里,再也不乱猜忌你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别不要我……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不使小性子了……”
望着她这般凄惶模样,徐润青心头那点不快渐渐化作了不忍。他想起廖家眼下的艰难,想起她一个闺阁女子要承受的诸多难处,心中便只剩怜恤之情。
他连忙俯身将她扶稳,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为她拭去满脸的泪痕:“快别哭了。方才说要取消婚约,原是我气头上口不择言,是我的不是。”
“这些日子事多繁杂,是我疏忽,许多事未曾与你分说明白,”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也难怪你多心。”
见她仍是抽噎不止,他放软了声气:“瞧这眼睛都哭肿了,都不好看了。”
廖芳听他语气转圜,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她悄悄抬眼打量润青的神色,见他眉宇间虽还带着几分疲惫,却已不见方才的冷峻,这才敢小声说道:“那、那哥哥今晚在家里用饭么?爹爹昨日还念叨,说你好些日子不曾在家用晚饭了。”
润青将帕子叠好收回袖中,温声道:“嗯,今晚我早些回来。陪岳父好好手谈几局。”
这一声“岳父”喊得廖芳心头一热,终于破涕为笑。
云国,新都。
泾水寺的客房只能勉强容下一张单人榻和一条书案,云朔却丝毫不以为意。于他而言,有个不受打扰的栖身之所便已足够。
他正低头整理着随身行囊,忽觉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转身看去,只见菡濯正倚在门框边,一双眼睛好奇地向屋内张望。
“今日的修行功课都做完了?”云朔直起身问道。
“嗯,”菡濯应着,脚步迈了进来,四下打量着这方小小天地,“我从小到大,睡的都是十几号人的通铺。”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你小子倒好,一来就住了单间。
原来慧海大师在询问了云朔的近况之后,得知他暂居官驿,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住所,便主动邀请他住到寺里。云朔自是欣然应下。
“羡慕吗?”云朔挑眉。
“单间是挺自在。不过我那儿推门就是整片后山,也算各有各的造化。”
菡濯这话说得轻快。云朔正揣测他是否话中有话,他却已经溜达到墙角,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柄“白鹊破云剑”上。
他单手将剑提起,掂了掂分量,随即“铮”的一声轻响,剑身出鞘三寸。寒光在月色下流转,映照着他俊朗的侧脸。
云朔抱臂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立刻出声打扰。直到菡濯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有些放空,他才缓声提醒:“小心些,剑刃锋利。”
菡濯还剑入鞘,转过头笑道:“是个好宝贝。我猜,这剑是承了前人因果,要由你了结一段宿缘的。”
“嗯,既然到了我手里,我便接下。”云朔凝视着他,终于问出那个盘桓心头许久的问题:“菡濯,那日你师父告诉你身世之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被带去黍州的是你,而留在泾水寺的那个人是我,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