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铠目光扫过眼前年轻人焦急而疲惫的面容,并未立刻回应求助,而是先沉声追问道:“你方才说…你叔父是岑钧?可是当年北伐军中追随令帅,一路打得北郸狗屁滚尿流的那位岑钧将军?”
云朔重重点头:“正是家叔!”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被仔细保管的绢帛,双手奉上,“大人请看!此乃当朝皇上亲旨,准我麓林军南归,并令我等驻守泊州。我等绝非私自越境,确是奉旨行事!”
盛铠接过绢帛,就着身旁烛火,凝神细看。那绢帛上的玉玺朱印与兵部关防清晰无误,其旨意正是准许岑钧统领的义军入境驻防泊州。
他逐字看过,心中疑虑尽消,将圣旨仔细收起交还云朔,神色已然不同,眉宇间凝着沉重与关切:“你且细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朔深吸一口气:“我等麓林军突袭北郸泫州大营,缴获了大量粮草辎重,还收编了数千人马,一路激战,连破北郸五道关卡,正欲往泊州进发。兄弟们人困马乏,今夜便在野地暂且驻扎歇息,谁知……谁知我二叔他突然就倒下了!如今已是昏迷不醒!”
“那营地周遭荒无人烟,更无郎中大夫可寻,而淣城是距营地最近的一座城池,故晚辈只能冒昧前来,恳请大人施以援手!”
盛铠闻言,立刻唤来心腹侍卫,解下腰间玉牌递了过去:“你即刻为岑公子引路,快马赴城东严春先生府上,请他立刻带上金针药材,随你们一同出城诊治。”
随即转向云朔:“严大夫医术精湛,有他前去,或可稳住岑将军病情。城外一应所需,你之后只管派人来衙门寻我,本官必当全力筹措。”
“多谢盛大人!”云朔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便与那侍卫一同踏出花厅。二人身影迅速没入沉沉夜色。
……
营地内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喉头发紧的秽物酸腐气。原本只是岑钧突然病倒,但就在这短短数个时辰内,竟陆续又有十数名兵士出现类似症状:高热、寒战、呕吐,身上甚至隐约可见淡青色的瘀斑。
严大夫眉头紧锁,挨个诊察,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先是仔细查看了岑钧的病情,又查验了几名症状稍轻的兵士,最终站起身,面色沉重地对围拢过来的崔铮、云朔等人道:“将军,诸位,这……这绝非寻常水土不服或疾患,乃是疫病之象!”
“疫疠?”崔铮心头一沉,“我麓林军一路行来都好好的,怎会突然染上疠气?”他虽是大老粗,也知瘟疫的可怕。起义军辗转奔波,条件艰苦,对防疫之事确实远不如正规军讲究,此刻难免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兵士白着脸跑来:“将军!辎重营那边…几辆粮车底下,还有旮旯缝里,冒出好几只死老鼠!样子…样子从没见过,有点瘆人!”
正烦躁的崔铮闻言更是火大:“几只死老鼠也来报!扔远点烧了便是!没看见这儿出大事了吗?”
一旁的严春大夫却猛地抬头,急声道:“将军且慢!莫要责怪他!此事或许至关重要,请准小人即刻前往查验!”
崔铮压下火气,用力一点头:“朔儿,你带几个得力的人,举亮火把,护严先生同去,万事听他吩咐,确保先生周全!”
云朔立刻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随即转向严春:“先生,请随我来!”
几人快步来到粮车附近。火把凑近,摇曳的光晕照亮了地面。只见几只老鼠的尸体僵卧在尘土中,个头不大,尾巴短粗,一身毛发厚密杂乱,与常见的家鼠确然不同。
细看之下,它们的口鼻处沾着暗色的秽物,眼睛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灰翳,在火光下泛着一股令人心头泛寒的不祥。
严春蹲下身,用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鼠尸,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怪事,这种短尾厚毛的老鼠,咱们淣城地界是没有的。难不成……是跟着你们的粮车从北边过来的?”
一直跟在云朔身后的赵钎此刻上前一步,借着火光凝神看了看那老鼠,开口道:“严大夫,此种鼠鼠,在下看着也眼生。泫州大营那边也未曾见过这等模样的。”
他思忖了片刻,接着道:“倒是在更北边的地方,譬如璃州,那里的鼠类多是这般短尾厚毛。若非如此,根本捱不过寒冬。”
“璃州?”云朔心头猛地一跳。
赵钎点头确认:“是,末将曾在璃州轮戍过一段时日,确曾见过类似鼠类。”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都变了。粮草是从北郸泫州大营带出来的,而他们在泫州大营时,有谁从璃州过去?
答案似乎直指向一个人——那个出其不意劫了岑钧,最终从他们手中换走了北郸靖北王的,荀端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