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国医典有载,人体血气分‘阳炎’与‘阴寒’二性,又各具‘金木水火土’五行。” 谢恒沉声道。
见润青颔首,他继续道:“此法需取未及弱冠者的新鲜血引,且要与殿下的气血属性相生相合。”
谢恒向润青借了一枚银针,轻轻刺入端珵腕间。针尖提起时,竟凝出一层金红色的晶霜。
“殿下是阳炎金血……”
谢恒话音未落,润青已挽起自己的衣袖。
“我尚未及冠,又是阴寒水血,正与阳炎金血相生相养。况且……”他顿了顿:“ 先生说我的血气清正, 寻常瘴疠入体亦能自愈,对清予或有裨益。”
谢恒的迟疑凝成眉间三道深纹:“徐大人,你想好了吗?用了换血续命法之后,供血者会元气大伤,而且……”
“而且什么?”
“此后你们永远不能有肌肤之亲,甚至不能同杯共饮。津液、汗液相触都会引发血气相冲,轻则痛彻骨髓,重则有性命之虞。”
虽然谢恒在风月之事上有些木讷,却也瞧出润青与端珵之间非比寻常的情分。眼下情势紧迫,他也顾不上委婉,索性直言相告。
润青咬了咬牙:“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清予的命,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你快告诉我,这换血续命术,要怎么做?”
“施术需先以银针导引经脉之气。待气血活络后,在二人掌中宫处各开一血口,在伤口处撒上引血香。引血香倒是易制——取红花三钱、艾叶炭一两,和以血竭末,和高粱酒调匀即可。此术需借天地生生之气,也少不得玄琦道长借北斗之力加持。此外,两血相融时如万蚁噬心,徐大人需受些苦楚。”
谢恒回想起当年在太医院亲眼所见,脸上仍然不免浮现出一丝不忍。
润青毫不犹豫地摊开手掌:“无妨,快些开始。”谢恒点头,银针在烛火上掠过,针尖泛起幽幽蓝光。
“等等……”润青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细微的颤音:“谢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谢恒闻言抬头。烛光里,年轻太医的眼眶通红。
“徐大人请讲。”
“别让清予……”润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让他知道换血这回事。”
谢恒怔了怔。“下官明白。”他轻声应道。
润青忽然俯身,前额抵在端珵心口。谢恒听见压抑的抽气声,看见他肩膀在昏暗里剧烈颤抖。“我只要他……”润青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端珵挺括的眉骨:“好好活着。”
夜色如墨,三清殿前的青铜丹炉吞吐着幽蓝火舌,玄琦道长踏罡步斗,七星灯在八卦阵位上明灭不定。一道朱砂符箓无风自燃,灰烬化作流萤散在风中。檐角铜铃忽地齐颤,惊起殿脊上栖息的鹄。
谢恒屏息凝神,将三寸银针刺入二人腕间要穴,并割开两人掌心,随即将引血香撒在伤口处。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呃啊——!”
润青眼前炸开一片血色。仿佛有烧红的刀刃正在割开他的每一层皮肉,灼热的痛感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剧烈的疼痛从腰脊处直冲脑髓,再蔓延至全身。
身子不受控制地弓起,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痉挛个不停。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汗水浸透了衣衫,在身下汇成一滩水洼。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生命在一点点被抽离。眼前的世界支离破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痛死过去时,端珵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润青涣散的神智骤然清醒。他发狠般将两人的手掌按得更紧,任由那痛楚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
鲜血从他们交握的指缝间渗出,在锦衾上拖曳出两条渐行渐远的红线。当时只道是情丝将断,殊不知,红线早已在血肉深处盘绕成结——那是终将勒断缘分的绞索,抑或是深种情根的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