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馆内,润青正端坐在一张榆木平头案后,手指轻搭在病患腕间,一副沉静专注的模样。
“扶樱!”端珵的这声轻唤像一粒石子投入静水。润青循声回眸,鸦青色发带扫过肩头,待看清来人,眼底倏地漾开涟漪。
待病患离去后,端珵便迫不及待地跨过门槛,却在离润青三步之遥时硬生生收住脚步。他多想上前执手相看,却又怕自己将疫区的疠气沾染给对方。情思催他近前,畏忌却令他驻足——万不敢叫这至重之人沾染半分病气。这几步路,竟似隔了千山万水。
“这些症候较轻的病患,何须劳你亲诊?”端珵语气里压着三分恼:“你身为太医,若有个闪失……”
润青毫不示弱:“药王孙真人当年收治麻风患者六百余人,言医者在救治病患时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我既择此道,自当如是。”
端珵见他浑身一股执拗劲儿,终是无奈低笑,嗓音温沉下来:“好好好,是是是,我的小太医……”
“你且回去。”润青垂眸,从药柜中取出几条新浸过药汤的面衣,起身递给端珵:“有什么话……待我晚间回道观,沐浴熏蒸后再说。”
“嗯。”端珵接过面衣时笑了:“原是打算远远瞧你一眼就走的,但实在是想你想得紧……”他顿了顿,嗓音低了些:“衙门还有公务,我先回了。”
转身时,右肩骤然传来一阵钝痛,端珵身形微滞,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伤着哪儿了?”润青登时变了脸色。
“唔,去药仓巡视时,放药材的架子塌了,蹭破了点皮。”端珵侧过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碍事,已经包扎过了。”
润青用力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申时便回去,替你换药。”
“好。”端珵望着他低垂的睫毛,指尖在袖中蜷了蜷。
疫馆诊室里的药香忽然浓烈起来。润青背过身去整理药箱,白玉般的耳垂蓦然染上霞色,彷佛感知到身后人的目光正描摹着他的轮廓,如执笔临帖般珍重。
许久,端珵终于退后半步,将浸满药香的面衣仔细折好,贴着心口收进衣襟。
……
傍晚,栖梧观的青瓦飞檐被残阳晕出重重叠影。端珵拖着滞重的步伐穿过山门,头脑有些昏沉。
道观上房外的小院里,润青已沐浴完毕,坐在青石凳上。晚风拂过,他半干的发丝在颈后微微飘动,素白单衣被吹得贴在后背,隐约透出诱人的肩胛轮廓。惊鹿“叩”地一声砸下,他斜倚石桌伸长腿,用脚趾从竹槽里勾起朵打落的山茶。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脸颊仍带着沐浴后的薄红,在昏黄的暮色里显得鲜活而温润。
“热水已备好了,我在浴斛中放了药草,”润青站起身,衣袂间的清香随着动作飘散开来:“你去沐浴罢,”润青的目光落在端珵肩头,加重了些语气:“伤口千万别沾水。”
……
端珵泡完澡,觉得精神似乎好了些。他只披一件若隐若现的贴身里衣回到院中,衣襟随意敞着,大方地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和精瘦的髋骨。发梢坠落的几颗水珠顺着胸膛滑落,沿着腹间沟壑一路蜿蜒,没入腰间松垮系着的绸袴。
他故意晃了晃脑袋,将一片细碎的水星溅到正在石桌上捣药的润青的脖颈上。
颈后一阵冰凉,润青抬头,视线在端珵腰间停留了一瞬,但很快转移到那道横贯右肩的旧伤上——新增的伤口只用布条潦草压着,边缘渗出的血迹已凝成暗红。
“这是你自己包扎的?这般敷衍。”润青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手指却已不由自主抚上那处伤口,指腹下的皮肤滚烫。
端珵浑不在意地用巾子擦着湿发,笑笑地在润青眉心轻啄一记:“对,自己缠的,药棚那边忙不过来,我没让他们叫大夫。”
润青沉下脸,不回应他的撩拨,也不说话,手中的碾子在青石臼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了?”
“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润青将端珵的里衣褪到身后,用剪子绞开绷带。
端珵瞅着他气鼓鼓的侧脸,轻笑出声:“其实不疼。嘶……”
“忍着点。” 润青用蘸醋的棉条擦过伤口,撒上药粉,又转身取来干净棉布,有点赌气似的按在端珵渗血的伤口上。
端珵趁着润青神色松动,轻碰了碰他手背:“说起来,兕角粉的替代方子……试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