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黎夏把长长了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背着帆布包,跟周老鬼告别。
周老鬼十分不舍:“怎么就把爷爷丢在这儿了?”
黎夏十分无奈:“爷爷,我现在带着您,您舍得跟我走吗?”
当她不知道呢,老头儿每天跟战士们一起,天天听着他们喊他周师傅,他心里骄傲着呢,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周老鬼讪讪笑道:“你这丫头,就不能不揭穿我?”
“爷爷,我也舍不得您,可是您在这儿,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我替您高兴!”她郑重的道,“而我的战场,不在这里!”
周老鬼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墨绿色的戒指递给黎夏:“这个你拿着,如果有事,可以拿着这个戒指到津门的金辉车行,那儿的老板金辉是我的拜把子兄弟。”
黎夏接过戒指,调侃道:“爷爷,您还跟我藏私呢?老实交代,还有没有别的拜把子兄弟了?”
“之前不是没想过去津门吗?好了,快走吧!记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周老鬼摆摆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拐过弯儿,他才抬手抹了抹眼睛,自言自语,“哪来的沙子,迷眼睛了。”
黎夏捏着那枚墨绿色的戒指,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上面雕刻的纹路不算精致,却透着股岁月磨出来的温润。
她望着周老鬼拐过弯的背影,那略显佝偻的脊梁挺得笔直,像是怕被她看见泛红的眼眶。
“爷爷,我会活着回来的。”她在心里默念,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收进空间,转身快步走向村口。
连胜的车正停在村口,见她过来,招呼道:“小夏同志,上车吧,我正好去庆阳附近拉货,可以给你捎到庆阳。”
黎夏应了一声,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她回头望去,只见周老鬼正从拐角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忍不住笑了,眼眶却跟着热起来。
到了庆阳,她下了车,告别了连胜,她并没进入庆阳城,而是化了个妆,沿着大路往安西方向走。
这条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一个佝偻着脊背,面色黝黑年轻汉子踽踽而行。
这个黑汉子,正是化了妆的黎夏。
她走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突突”的引擎声,一辆货车正摇摇晃晃地驶来。
黎夏忙站到路边,等货车驶近了,便扬手拦住。
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司机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粗声问:“拦车干啥?”
黎夏压着嗓子,故意让声音显得沙哑些,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大哥,行行好,捎个脚呗?我要去安西找活儿干,走路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三块大洋,在手心掂了掂,“这点心意,给师傅买包烟。”
那司机旁边的汉子,瞅着大洋,眼睛亮了亮,又上下打量黎夏几眼,小声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朝她摆了摆手:“上车吧,你只能坐在后面,而且我们不到安西城,我只到城外。”
“好嘞,多谢大哥!”黎夏连忙应着,利落地扒着车厢挡板爬了上去。
货车的后车厢里,十几只羊被捆着腿,挤在角落咩咩叫着,腥膻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黎夏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车斗没有棚子,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在身上的破棉袄里。
货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黎夏低垂着脑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打瞌睡。她的衣服看着破,其实里面都是新棉花,暖和的很。
中午,车停在一个路边小店,两个司机下车吃饭,司机喊她:“小兄弟,下车喝点面汤啊!”
黎夏摇摇头,跳下车,在地上蹦了蹦暖暖脚:“我不去了,我带了吃的。”她拿出一个窝头,就着水壶吃了起来,等两人进了店里,她才拿出一个肉包子,还是热乎的。
自己空间里那么多吃的,还要亏待自己,那不是傻子吗?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出了小店,副驾的汉子上车前朝她问道:“哎,你去安西找啥活儿?”
黎夏声音沙哑着道:“我又不识字,只能干点力气活了,扛大包、拉洋车,啥挣钱干啥。”
那汉子“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头跟司机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粗野,却没再往她这边看。
晚上,两人不敢停车,互相换着开,一路都没停。夜里,黎夏干脆睡在空间,反正夜里他们也看不见自己。
他们带着路引,偶尔遇到盘查的,黎夏便把身子埋进车上的干草堆里,遇到拿着刀枪往干草堆里捅的,黎夏便躲进空间,两人只当黎夏运气好。
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日头偏西时,终于到了安西地界,车子在城外二里地的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你下来吧。”司机朝后喊。
黎夏爬下车,道了声谢,看着货车开走,转身往铁路线方向赶去。
就这样,黎夏一路都没有买票,而是钻进货车车厢,从安西到余州,再从余州到了津门。
火车驶进津门站时,天刚蒙蒙亮。
黎夏随着拥挤的人潮下车,脚刚踏上站台,就被一股混杂着煤烟、香水和油条味的气息包裹。
这是津门独有的味道,繁华里藏着腐朽,热闹中裹着凶险。
她穿着一身蓝布旗袍,这件旗袍是李娟穿过的,旗袍配上她的齐耳短发,令她看上去温婉知性。
出站口的岗哨穿着黑制服,腰间的枪套锃亮,正挨个盘查行人。
轮到她时,一个歪戴帽子的岗哨瞥了眼证明,又上下打量她:“来津门投奔亲戚?”
“是……是投奔舅舅,他是仁爱医院的大夫。”黎夏故意让声音软绵些,带着点沪市口音。
那岗哨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黎夏忙从手包里拿出两块大洋,塞到他手里。
那岗哨看了眼手里的的大洋,朝她摆摆手放了行。
走出车站,黎夏看着津门火车站门口的喧闹,心里默念了一句:“津门,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