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平低头盯着地面,指节在膝盖上反复摩挲。
良久,他终于哑声道:“好。你安排一下,送我离开吧。”
吴昌茂松了口气,刚要应声,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咚、咚”的枪托砸门声,紧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他脸色骤变,的拉开门:“站长,走不了了!”
孙海平霍然起身,肚子上的伤口被牵扯的剧痛,他咬着牙扶住卓沿,额头上瞬间滚下冷汗:“怎么会这么快?”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门口,突然厉声喝道,“肯定是昨天那个小子!是他泄的密!”
“不可能!”吴昌茂想也不想就反驳,“他要是想害咱们,根本不用费这劲,直接把电台交给黄忠良就行了!”
“老吴你还护着他?”孙海平气得发抖,“刚离开,敌人就围了过来,不是他是谁?我早说过不能信外人!”
“现在争这个没用!”吴昌茂急得直跺脚,转身对屋里两个队员道,“小李,你护着站长从后墙走,去西头的废弃油坊汇合!小张,跟我来!”
小李把电台背在身上,猛地握紧枪:“吴哥,你们小心!”
孙海平还想说什么,却被小李一把拉住:“站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踉跄着被拽到后墙,小李爬上墙头,朝孙海平伸出一只手:“队长,上来!快!”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轰隆”一声门被撞开了。
“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吴昌茂拽着小张蹿到影壁后,低声道:“往东边跑,把他们引开!”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枪,正中一个便衣队的肩膀。
“在那儿!”黄忠良嘶吼着,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吴昌茂拉着小张钻进小巷,两人在狭窄的胡同里左冲右突,身后的枪声像催命符般紧追不舍。
“吴哥,我断后!”小张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追兵连开三枪,“你快去油坊!”
“别废话!一起走!”吴昌茂想拉他,却被小张猛地推开。
“站长还等着您呢!”小张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告诉俺,俺没给她丢人!”
他抱着枪冲向追兵,枪声骤然密集,随即戛然而止。
吴昌茂眼眶一热,咬着牙转身狂奔,他不能让小张白死。
另一边,小李扶着孙海平钻出后墙,跌进隔壁院子。
这家院子的主人早跑了,院子里空荡荡的。
孙海平靠在墙上喘气,伤口隐隐作痛,他知道伤口又裂开了。
“站长,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条街就安全了。”小李警惕地扒着门缝往外看,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巡逻队踢翻水桶的哐当声。
孙海平捂着肚子,疼得说不出话,心里却翻江倒海,如果自己听吴昌茂的就好了。
这时,隔着院墙,他分明听见那边有人小声在问:“队长,那个叫什么马虎的说的是这个地方吧,怎么没人呢?”
马虎?原来是马虎!
孙海平感到一阵脸红,黎夏一直在帮他们,而自己还在怀疑他。此刻,他十分后悔今天自己对她的态度。
他正在思索,被小李打断:“队长,走!”
小李拽起他,两人猫着腰穿过院子,从后门溜进另一条胡同。
刚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在那儿!抓住他们!”
是便衣队的人追过来了。
小李把孙海平往墙根一推:“站长,您先躲进那堆柴火里!我去引开他们!”
“别去!”孙海平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小李已经举着枪冲向胡同口,枪声瞬间炸响。
孙海平咬着牙钻进柴火堆,枯枝划破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里的愧疚来得锥心。
马虎叛变的消息像块冰,堵的他喘不过来气。自己错怪了黎夏,还让弟兄们为他的愚蠢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听见小李的枪声从胡同口一路往东,夹杂着便衣队的咒骂和子弹上膛的脆响,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砰——”最后一声枪响格外沉闷,随即归于死寂。
孙海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知道,小李也没了。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时,柴火堆突然被轻轻拨开,一张沾着血污的脸探进来,竟是小李!
“站长!”小李声音有些嘶哑,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胳膊上绑着一块布条,布条上渗着血迹,“快!跟我走!”
孙海平又惊又喜,挣扎着爬出来:“你受伤了?”
“没事,擦着胳膊过去的,没伤到骨头!”小李咧了咧嘴,疼得倒抽冷气,“我绕了个圈回来的,吴哥引开了大部分人,咱们得赶紧去油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边挪,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挪到废弃油坊。
小李推开门,一股桐油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他扶着孙海平来到油坊后院,把厕所粪坑旁边的一块石板掀开,一个黑洞洞的地窖口露了出来,他扭头对孙海平道:“站长,下去吧,这个地方马虎不知道。”
孙海平捏着鼻子,忍着难闻的味道,下到了地窖里。
味道虽然难闻,总比送命强。
这题他会选!
“暂时安全了……”两人下去后,小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李!小李!”孙海平急忙扶住他,撕开自己的衣角给他包扎伤口,眼眶热得发涨。
这就是他的弟兄,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他护到底。
而另一边,吴昌茂正瘸着腿在胡同里狂奔。右腿的伤口被子弹擦过,血浸透了裤管,每跑一步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嗖嗖”地打在墙上,溅起的砖石碎屑擦过脸颊。
“狗娘养的!站住!”敌人的嘶吼声就在身后。
吴昌茂咬着牙拐进一条死胡同,心瞬间沉到谷底。
前有高墙,后有追兵,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靠在墙上,举起枪对准巷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就在追兵即将冲到巷口时,突然从斜对面的屋顶上传来两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便衣队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