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鬼上下打量着黎夏,忽然笑了:“你刚才就是穿成这样去的?”
黎夏这才想起身上的伪装,应了一声:“嗯,这不是怕连累你吗?”
“嗨,你这丫头。”周老鬼被噎了一下,随即无奈叹气,“我有啥好怕的?一个孤老头子,真找上我,大不了一死。”
“找不上你。”黎夏撇撇嘴,“累死姓黄的也想不到,动手的是他姑奶奶我。”她说着,随手从旁边凳子上拿起一个布包扔给周老鬼,“这是给你的。”
周老鬼接过包袱,茫然打开,见是两身秋装外套和两套棉衣,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布料,又凑到脸边贴了贴,嘿嘿笑道:“这面料真不错,摸着就暖和。”
“先别看了,爷爷。”黎夏把写好的纸张推到周老鬼面前,抬头看向他,眼神凝重,“他们组织里出了叛徒,再晚就来不及了。这些地方你熟吗?能不能跟我说说路线?”
周老鬼看着纸上的名字,眉头紧锁:“这些地方……我倒是都知道。可你说了,他们未必会信啊。”他犹豫片刻,又道,“而且现在都半夜了,风险太大,万一被巡逻队抓住……”
“他们抓不住我。”黎夏又拿出一张纸放在周老鬼跟前,眼神坚定,“黄忠良今晚肯定会动手,再晚就来不及了,爷爷!”她想起黄忠良那副得意嘴脸,想起名单上每个名字背后可能是鲜活的家庭,“就算只有一半人信,也能多救几个。”
周老鬼看着她眼里的执拗,终是叹了口气,拿起纸笔:“罢了,就当我老头子积点德,我现在就跟你说。”
他一边看着黎夏写的名单,一边说道:“不是我吹,这十里八乡的路,没有我不熟的。哪条路通哪里,哪个地方能藏身,都刻在我脑子里呢。镇北学校的王老师,家在……算了,镇子里的人我去通知,镇外的你去跑一趟。镇东头李木匠家旁边有条小路,那儿有个狗洞,钻出去就能出镇子,不用过守卫的眼。”
黎夏一惊:“爷爷你……这事儿太危险了!”
周老鬼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我一个老头子,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黎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劝说。
“好了,爷爷心里有数。”周老鬼摆摆手,“镇子里的路我闭着眼都能走,肯定能绕开巡逻队,你放心。”说着,他拿起笔,一边念叨一边给黎夏画地图,“从这条胡同穿过去,拐三个弯就是张家洼;过了石桥往东,那片乱葬岗后面有个山洞,能临时藏身……”
听他细数着哪条小路能快速出镇,哪条近路能直达邻乡,黎夏忍不住惊叹:“爷爷,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个活地图啊!”
周老鬼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当年我走南闯北,全靠这些吃饭。”他顿了顿,脸色又凝重起来,“不过,今晚肯定不太平,黄忠良那狗东西说不定已经动手了。”
黎夏点头:“说得对。爷爷,镇子里的人咱们也得分头通知,谁知道姓黄的会从哪边开始?得抓紧时间。”
周老鬼应道:“说的对,那就这么办,你去南边通知这几个,完事从镇东狗洞出镇;我去镇北边,然后从镇北边出镇子。”他又快速把镇南几户人家的具体位置和特征跟黎夏说了一遍,连门口有棵老槐树还是歪脖子柳都没落下。
黎夏听完点头,把地图折好揣进怀里,将名单塞给周老鬼,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等等。”周老鬼叫住她,想了想叮嘱道,“不用进屋,隔着门告诉他们姓黄的要抓人,让他们赶紧转移,说完就走,别停留!”
黎夏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丫头。”周老鬼又喊了一声。
黎夏回头。
老头儿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却更多的是坚定:“活着回来。”
“你也是。”黎夏应了一声,身影瞬间融入浓重的夜色。
周老鬼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知道从今晚起,他和这丫头怕是再回不到从前那般平静的日子了。
但他不后悔,这乱世,总得有人站出来,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
他拿起墙角的短刀别在腰间,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栈镇的夜,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但在这寂静之下,两条身影正飞速穿梭在镇子里,像两束刺破黑暗的光。
黎夏的身影像一道利落的风,贴着墙根疾行。
她先到了镇南一个破旧的平房前,这是货郎老赵的家,老赵表面走街串巷卖杂货,实则是红党的交通员。
她屈指在门板上敲了三下,节奏是事先和周老鬼约好的“两轻一重”。
“谁?”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警惕,应该就是老赵。
“你们内部出了叛徒,有人出卖了你们。”黎夏声音压得极低,字字清晰,“黄忠良今晚带了人要来抓你们,其他人我去通知,你赶紧带着家人走!”
话没说完,屋里老赵的脸色骤变。他虽不认识门外人,却知道“名单”二字的分量,他并不是十分信任对方,于是问道:“名单上还有谁?”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黎夏还是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彼此,但是我知道你们的纪律,所以我不能说,但是我没必要骗你,如果我是他们的人,可以直接抓你,信我的,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老赵听懂了黎夏的话,他再没犹豫,二话不说转身进屋,片刻后,屋里传出收拾东西的急促响动,很快,一家三口背着包袱从后门消失在夜色里。
黎夏没停留,转身往镇西的铁匠铺跑,铁匠铺的门是厚重的木板,透着屋里微弱的油灯光。她依样敲了三下门。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糊和警惕。
“张师傅,有人把你们卖了,黄忠良带着人马上就到,赶紧带着家人走,晚了就来不及了!”黎夏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她贴在墙根听着屋里动静——里面传来急促的穿衣声和低低的惊呼声,显然是信了。
能在这乱世里活得长久的,从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丝危险的预警。
接着,她用同样的方式跑遍了镇南的三个地方,将消息一一递出。那些人虽惊疑,却都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念头,连夜带着家眷往镇外逃去。
出镇时,黎夏没走周老鬼说的狗洞,而是瞅准城墙一处藤蔓丛生的角落,脚下在墙缝借力一蹬,身形快速攀上墙头,稍一借力便翻了出去,落地时连草叶都没惊起几片。
另一边的周老鬼,比黎夏更熟悉镇子的犄角旮旯。他专挑狭窄的胡同、低矮的屋檐穿行。
他先去了镇北的王先生家。王先生在家里开了个私塾,教孩子们念书时,总偷偷给孩子们讲一些关于“国家”“山河”的字眼。周老鬼没敲门,直接绕到后窗,轻轻敲了三下。会
“谁啊?”屋里传来王先生小心翼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