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传来手下的呼喊:“找到了!找到了!”
黄忠良猛地抬头,不顾胳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对着窗外急喊:“快拿进来我看看!”
“别动,还没包扎好呢!”孙大夫按住他的胳膊,手里的绷带正绕到第三圈。
黄忠良只能耐着性子等,直到孙大夫打好最后一个结,用剪刀剪断绷带,他才迫不及待地冲从窗外探进头的手下招手:“快打开!”
手下忙把手里团成一团的纸展开,小心递到黄忠良面前。
昏黄的油灯下,那纸上的字迹虽然被揉得有些模糊,但“进步分子清查名单”几个字赫然在目——正是他藏在皮包夹层里的那份文件。
黄忠良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忍不住低笑起来:“呵,幸好这贼只图财,没把这东西当回事!”他捏着纸的边角抖了抖。
黄老板见儿子脸色缓和,忙凑上前:“儿子,找到了?”
黄忠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只是手腕还有些发麻,没什么知觉。
黄老板松了口气,转身对剩下的几个乡绅挥挥手:“各位受惊了,先回去吧!”
那几人早就想溜了,刚才的枪声和打斗把魂都吓飞了,此刻巴不得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忙不迭地起身告辞:“黄兄,那我们就、就先走了……”
黄老板陪着笑打圆场:“今天对不住各位了,改天我在醉香楼摆上一桌,给几位压惊。”
“等等!”黄忠良突然开口,眼神阴狠地扫过几人,像淬了毒的刀子,“各位叔叔伯伯,今天的事儿,出去了最好半个字都别提。要是走漏了风声……”他没再说下去,但那眼底的狠戾,谁都懂是什么意思。
“不说,不说!今天啥事儿都没发生!”几人忙不迭地保证,脚下像抹了油,一溜烟就跑没了影,连灯笼都忘了拿。
屋里很快只剩下黄家三口、两个手下和孙大夫。
孙大夫开好药方,又嘱咐了几句“忌辛辣”“勿动怒”,便拎着药箱匆匆告辞——这地方杀气太重,多待一秒都觉得后颈发凉。
孙大夫走后,黄忠良捂着发麻的手腕在屋里踱来踱去,皮鞋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小偷的眼神像淬了冰,出手又快又狠,绝不是普通的毛贼。
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今晚这事儿透着邪门:那贼明明抢了钱就跑,名单被他随手扔在院子里,显然没当回事,可自己心里为啥还是不踏实?
“不行,不能等明天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冲剩下的两个手下低吼,“快,回队里,把人都叫上,连夜行动!决不能让那些人跑了!”
手下不敢怠慢,忙开车准备去队里喊人。
此时的黎夏,早已借着夜色回到了义庄。她翻过院墙时,周老鬼还在棺材里哼哼唧唧,大概是酒瘾又犯了。
听到动静,老头儿探出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是黎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给你带酒了。”黎夏掏出酒壶扔给他,又把一个档案袋也扔给他,“还有下酒菜。”
周老鬼手忙脚乱接住酒壶,拔开塞子猛吸一口,顿时眉开眼笑:“真给爷爷弄着了!”他仰脖灌了一口,咂咂嘴,又拆开档案袋,发现里面是卤肉、炸花生米,都是下酒的好东西。“这从哪儿弄的?”
黎夏没接话,转身去厨房捡了根烧火棍,又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从黄老板布庄柜台上顺的。
她回到桌边,把油灯点着,就着微弱的灯光,低头一边想,一边在纸上写。
周老鬼喝着酒,摸出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看着她的动作,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
他早知道黎夏识字,只是她写的字笔画简单,跟现在的字不同,却也能让人看懂大意。
黎夏不答话,只顾着低头书写,烧火棍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炭痕。
周老鬼也不急,酒不多,他舍不得一口喝完,抿一口酒,吃口卤味或者一粒花生米,可惜,毕竟只有半壶酒,还是很快见了底。
他拎着空酒壶,从棺材里爬出来,挪到桌边想看黎夏写了啥。
借着灯光一瞧,纸上写的竟是些名字和地址,有镇上的,也有附近几个乡的,有的人他还认得。
“你写这些干啥?从哪儿知道他们的?”周老鬼纳闷地问,手里的空酒壶“咚”地磕在桌沿上。
“镇上姓黄的布庄老板,他儿子黄忠良是鬼子的什么队长。”黎夏一边写,一边淡淡说道,“他包里有份文件,文件上写的这些名单。”
“你去他们家了?”周老鬼手一抖,空酒壶差点掉地上,“你知不知道姓黄的是什么人?他儿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手上沾着血呢!”
“知道啊,”黎夏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一顿,“我还把他打了。”
周老鬼吓了一跳,忙转身跑到门口,拉开门往外瞅了瞅,又侧耳听了听,确定没人跟着,才关上门跑回来,压低声音问:“他们没认出来你吧?”
黎夏抬头斜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傻吗?”
周老鬼这才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拍着胸口嗔怪:“你这丫头,胆子可真大!就你一个人,以身犯险?这要是被抓住了怎么!”
“不是你想喝酒吗?”黎夏放下烧火棍,揉了揉手腕,“我身上没钱,本想上他们家‘借’点酒钱,谁知道听见姓黄的狗东西在谋划这事,一时没忍住。”她语气漫不经心的说。
周老鬼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摸出最后一粒花生扔进嘴。
黎夏瞅了他一眼,补充道:“你手里拿的,是他装资料的档案袋。”
“啥?”周老鬼被这话惊得手一松,手里的袋子就往地上掉。
黎夏正收拾写好的纸,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手一伸,稳稳接住要坠地的纸袋。
她把纸袋放到桌上,对周老鬼说:“你这老头儿,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周老鬼拿起纸袋,对着灯光仔细看,见上面印着“津门市津南驻屯军档案袋”几个字,脸色骤变。
他小跑着冲进厨房,拿了个粗瓷碗,把档案袋里剩下的吃食倒进去,然后抓起档案袋跑到灶台边,划了根火柴点着,扔进灶坑。
火苗“腾”地窜起来,舔舐着厚实的牛皮纸,很快就烧成了灰烬。周老鬼盯着灶坑看了半晌,确定连个纸片都没剩下,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到桌旁坐下。
黎夏头都没回,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哪像生病的。”
周老鬼没理会她的调侃,看着桌上那张写满名字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的十几个名字,吃惊地张大了嘴:“你……你都记下来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过目不忘的本事。
“嗯。”黎夏点头。末世里记不住地图和路线,早就成了丧尸的口粮。这本事是她在废墟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每一条逃生路线、每一处物资点的位置,都得刻在脑子里,稍有差池就是死路一条。
“狗汉奸!“周老鬼骂了一句,打量了黎夏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黎夏看着写着名单的纸,语气郑重地抬头:“爷爷,你说,这些人,要救吗?”
周老鬼看着她,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藏着锋芒:“你想救?”
“他们是好人。”黎夏想起末世里那些为了保护平民而牺牲的战友,声音有些发紧,“好人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周老鬼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桌子:“你这丫头,骨子里的血性倒像我年轻时候!行,救!必须救!不能让狗汉奸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