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手动了!”
玉卿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室内炸响。
“什么?!”景枫猛地转头。
“许言之,你醒了?!”千寂雪也瞬间绷直了脊背。
两人几乎同时扑到床前,四道目光死死锁住许言之被层层纱布包裹的手,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颤动。
然而,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榻上的人依旧呼吸平稳,双目紧闭,别说手指,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半晌,景枫率先泄了气,带着几分怀疑看向玉卿:“玉卿,是不是你连日守着,太过劳累,眼花了?”
千寂雪此刻也难得地与景枫站在了同一战线,她仔细端详着那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疑惑道:“是啊,我们都盯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
玉卿眉头紧锁,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许言之的手上,语气异常肯定:“属下没有看错。”
“方才,世子的食指,确实极轻微地蜷动了一下。”
千寂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只被厚重纱布包裹、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粽子”,迟疑地问道:“隔着这么厚的纱布……你确定吗?”
玉卿看着那几乎密不透风的包扎,唇线紧抿,一时也无法给出百分百的笃定答案了。
他坚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厚厚的屏障,此刻却成了无法辩驳的疑点。
室内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浇上了一小盆冷水,摇曳着,并未熄灭,却也不再明亮。
就在几人因那未能确认的“动静”而陷入短暂失望,气氛微凝之际——
榻上之人,那浓密如蝶翼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双眼竟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室内几乎凝固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主子!”玉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言之!你终于醒了!”景枫惊喜地几乎要跳起来,立刻凑到最近处。
千寂雪心头巨震,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目光紧紧地、贪婪地锁在许言之脸上,生怕这只是一场幻影。
然而,与他们的狂喜截然不同。
许言之在恢复意识、看清围拢过来的熟悉面孔的刹那,眸中闪过的,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亦非见到故人的欣喜,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苦,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一种……“为何没能就此解脱的悲凉。
这眼神虽只一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初醒的恍惚,却未能逃过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千寂雪,和心细如发的玉卿。
“言之?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景枫并未察觉那异样,只见她眼神空洞,焦急地追问,“是不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坏脑袋了?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许言之被他吵得蹙起眉头,喉咙干灼如火烧,她想开口让他安静些,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简单音节都无比艰难,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水!快拿水来!”景枫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不等他话音落下,玉卿早已转身,动作迅捷却又异常平稳地倒来一杯温水。
景枫接过杯子,手忙脚乱地就要喂给许言之。
“你毛手毛脚的能干什么!给我!”千寂雪不由分说,一把将水杯夺了过去。
她侧身坐在榻沿,一手小心地托起许言之的后颈,另一手将杯沿轻轻凑近她干裂的唇边,动作熟练而轻柔。
景枫在一旁看得牙痒痒,气得直哼哼,可见千寂雪做得确实比自己周到,许言之也顺从地小口啜饮起来,他只能抱着胳膊,不甘心地撇撇嘴,把不满咽回肚子里。
待一杯温水缓缓饮尽,干渴灼痛的喉咙得到些许滋润。
千寂雪接过空杯,轻声询问:“还要再用些水吗?”
许言之微微摇头,声音虽依旧沙哑得厉害,但已能成句:“不必了……谢谢。”
见她确实能清晰回应,众人高悬数日的心,才真真切切地落回了原处,室内凝滞的气氛也仿佛随之流动起来。
景枫立刻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拍着胸口,语气夸张:“谢天谢地!你可算舍得醒了!”
“算算日子,你足足昏迷了七八天!”
“要是再晚些,小爷我都打算给你风光大办……”
“景枫!”千寂雪立刻扭头瞪他,眸中含怒,“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
景枫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没再还嘴,悻悻地坐到一旁的圆凳上,只是那眼神还时不时瞟向榻上,透着掩不住的关切。
许言之似乎想牵动嘴角笑一下,却没什么力气,只轻声道:“我……已无大碍。你们……身上也带着伤,回去……好生歇着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之下,景枫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又从凳子上蹿了起来:
“嘿!许言之!你这就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
“小爷我拖着这身伤,第一时间就跑来看你,屁股还没把凳子焐热呢,你就要赶人?!”
他指着自己身上隐约透出血迹的绷带,又是委屈又是气愤,“你还有没有良心!”
“要不是小爷我当初拼了命爬下悬崖搬来救兵,你这会儿早就凉透了,尸体都不知道在哪个野狼肚子里呢!”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担忧和后怕都借着这股闹腾劲儿发泄出来。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许言之垂着眼眸,声音依旧沙哑虚弱,这几乎是她醒来后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无论承受了多少,最后总是先向他人致歉。
然而,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骤然投入众人心湖,成功地将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景枫张了张嘴,满腹准备好的插科打诨、抱怨委屈,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愣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该说什么呢?
怪他吗?怪他不该让大家提心吊胆?
可他是为了给所有人搏一条生路,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啊!
这股认知带着酸涩的暖意和更深的愧疚,哽在他的喉咙里。
千寂雪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气或灵动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孤寂与冷漠。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躺在那里、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还在为“麻烦”了别人而道歉的人。
室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并非尴尬,而是被一种沉重而温暖的理解所充斥。
良久,这份寂静被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和姜管家恭敬的声音打破:
“章太医,里面请。”
这声通报,如同将众人从某种情绪漩涡中拉回了现实。
景枫猛地回过神,千寂雪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