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寂雪是被身上阵阵钝痛惊醒的,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听见内室的动静,花枝与花月连忙撩开帐幔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花枝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花月则更关切她的身体:“小姐,您昏睡许久,可要用些清粥小菜?”
在两人的搀扶下,千寂雪艰难地坐起身,花枝细心地在她腰后垫了个柔软的引枕。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花枝轻声问道。
千寂雪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我睡了多久?”
“自前日回府,您便时醒时睡,混混沌沌的,这都两天了。”
花枝心有余悸,“可把奴婢吓坏了。”
“老爷中间来看过,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是心神耗损过度,加之身上有伤,才会如此。”
千寂雪微微颔首,转而看向花月,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花月,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后和皇上他们……最终,谁……赢了?”
花月立刻回道:“自然是陛下赢了!”
“前日宣武门那边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听说石板缝里的血到现在都没冲刷干净呢!”
“不过终究是陛下棋高一着。”
“江家与王家,昨日陛下就已下明旨,以谋逆大罪……诛三族。”
“只诛三族?”千寂雪有些意外。
按律,谋逆当株连九族。
“是啊,”花月压低了些声音,“外面都说,按律是该株连九族的。”
“但陛下仁德,说他登基尚不满一年,当为天下积福,盼来年风调雨顺,不宜造太多杀孽,这才只定了三族之诛。”
千寂雪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声音更轻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镇平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许……许言之她……怎么样了?”
花月摇了摇头,脸上也带上些许忧色:“镇平王府那边口风很紧,没什么确切消息传出来。”
“外面也只是传闻,说许世子为护驾身受重伤,一直昏迷着……至今未醒。”
千寂雪闻言,眼神一黯,刚刚提起的那点精神仿佛瞬间被抽走,她缓缓靠回引枕上,闭上双眼,不再说话,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千寂雪强撑着精神问道:“爹爹可回府了?”
花月回话:“相爷还在宫中议事,尚未回府。”
“花月,你去前院吩咐一声,爹爹回府后,请他务必来我这里一趟。”
“是,小姐。”花月领命退下。
花枝见室内只剩她二人,柔声劝道:“小姐,您都两日未进米食了,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弄些清淡的吃食可好?”
“再等会吧,”千寂雪揉了揉额角,“眼下实在没什么胃口。”
“那小姐再歇息片刻。”花枝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帘子被掀开,一位身着桃红色锦缎褙子的妇人领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未语先笑:
“雪儿啊,你可算是醒了!真真是让姨娘担心坏了。”
千寂雪抬眸淡淡一扫,语气疏离:“杨姨娘,你怎么来了?”
见千寂雪面色不豫,杨姨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堆起更殷勤的笑容:“瞧雪儿这话说的,姨娘听闻你醒了,心里挂念,赶紧带着你妹妹云儿来看看你。”
说着,将身后的少女往前轻轻一推。
千寂雪目光落在那个名唤千寂云的庶妹身上,待看清她腰间佩戴之物时,瞳孔骤缩,胸中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她强压下怒火,声音冷得能结冰:
“妹妹,你过来。”
千寂云被她冰冷的目光慑住,瑟瑟不敢上前。
杨姨娘恨铁不成钢地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低声斥道:“你姐姐叫你,磨蹭什么!一点台面都上不得!”
“日后多跟你姐姐后面学学,多见见世面,不然往后怎么说个好婆家!”
千寂云被推得一个趔趄,期期艾艾地挪到榻前,声如蚊蚋:“姐…姐姐…”
“再过来一点。”千寂雪的声音平静无波。
千寂云依言又上前半步。
说时迟那时快,千寂雪猛地探出手,一把将她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白玉佩扯了下来!
“啊!”千寂云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抢夺。
千寂雪反手便是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这一下用了十成力气,连千寂雪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牵扯得一阵剧痛。
千寂云被打得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雪儿!”杨姨娘尖叫着扑过去扶住女儿,转头怒视千寂雪,“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千寂雪举起手中那枚温润无瑕的玉佩,冷笑一声,眼中寒芒毕露:“妹妹?”
“一个卑贱庶女,也配动我娘的嫁妆?”
“偷盗主母遗物,我就算是当场打杀了她,传到父亲那里,也不过是清理门户!”
千寂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捂着脸哭诉:“姐姐,我没有偷!我……我只是借来戴戴……”
杨姨娘也急忙帮腔:“是啊雪儿!前两日我娘家人来府上做客,云儿没什么像样的首饰撑场面,我才让她先来借你的用用。”
“这……这怎么能算偷呢?”
“借?”千寂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母女二人,“你们同谁借了?经过我允许了吗?”
“这……这不是你去秋猎不在府中嘛,”杨姨娘强词夺理,“就想着先拿来应应急,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本就是一家人,互相拿件首饰戴戴,也不是什么大事……”
“哼,不是大事?”
千寂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彻骨的讥讽,“我娘留下的遗物,也是你们能碰的?”
“你们房里……是连面镜子都寻不着吗?”
一直忍气吞声的千寂云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捂着脸不甘心地哭喊:“姐姐!你房里那么多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什么好东西没有!”
“分我一件又能怎么样?!”
“从小到大,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紧着你先用,我和安哥儿只能捡你不要的!”
“我不过就是拿了你的玉佩戴一下,你……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打我!”
她的话音在千寂雪冰冷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委屈的抽泣。
千寂雪眸中寒光凛冽,不再与她们多费唇舌,直接对花枝下令:花枝,去顺天府报官!”
“就说是府中遭了窃盗,人赃并获!
不要啊姐姐!千寂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榻前,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报官!
杨姨娘也慌了神,急忙上前扯住千寂雪的衣袖:雪儿!这、这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官府去?”
“姨娘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你就饶了你妹妹这一回吧!回去我定重重罚她!这事要是闹大了,你爹回来,我、我可怎么交代啊!
千寂雪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如淬寒冰:怎么交代是你的事。”
“既然敢怂恿她来偷我娘留下的遗物,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不是偷!真的不是偷啊!杨姨娘急得满头大汗,云儿就是一时糊涂......
不是偷?千寂雪举起那枚玉佩,声音陡然凌厉,那她戴完之后为何不立即归还?反而一直佩戴在身?”
“这分明就是存了占为己有的心思!这不是偷,是明抢!
她目光如刀,一字一句斩在杨姨娘心上:还是说,在你们母女眼里,我娘留下的东西,本就该任由你们取用?
杨姨娘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千寂云瘫坐在地,捂着脸低声啜泣,再不敢辩驳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