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室内剑拔弩张之际,千丞相沉着脸色踏进屋内,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都在吵嚷什么?”
“在院子外头就听见动静了!成何体统!”
杨姨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喊道:“老爷!老爷救命啊!”
“起来!”千丞相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这般模样,像什么话!”
杨姨娘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假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哀声道:“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千丞相先是看向榻上面无血色、却眼神倔强的嫡女,又瞥了眼坐在地上哭得狼狈的庶女,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沉声道:“寂雪伤势未愈,需要静养。”
“你们母女跑来胡闹什么?”
“老爷,我们没有胡闹啊……”杨姨娘还想辩解。
“爹!”千寂云却在此刻彻底爆发,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哭喊,“您也太偏心了!明明是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
千寂雪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佩高高举起:“爹爹,此物,您应该认得吧?”
千丞相目光一凝,语气沉痛:“这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那女儿倒要问问,”千寂雪的声音冰冷如刀,“我娘的遗物,何时轮到她一个庶女随意取用佩戴了?”
千寂云立刻垂下头,不敢言语。
杨姨娘急了,连忙道:“老爷!云儿她只是暂时借来戴戴!雪儿她非要上纲上线,还要报官!这事要是传出去,云儿的名声可就毁了,往后还怎么说婆家啊!”
千丞相沉默不语,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千寂雪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借用?未经主人允许,擅自取用,视为偷盗。”
“佩戴多日不还,还意图据为己有,视为强占!”
“更可笑的是,我竟不知,我这嫡女的院落,何时成了你们这些贱妾庶女想来便来、想拿便拿的地方了!”
“雪儿!”杨姨娘被她话中的“贱妾”二字刺得跳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千寂雪眸光如电,直射过去:“我的名讳,也是你一个贱妾能直呼的?!”
“姐姐!”千寂云护母心切,“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千寂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是我闯进你们院里,不问自取了吗?!”
“老爷~!”杨姨娘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再次向千丞相哭求,“您说句话啊!”
在一片哭嚷与对峙声中,千丞相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杨姨娘脸上!
杨姨娘捂着脸颊,眼中泪水盈眶,难以置信地望着千丞相:“老爷!您……您打我?”
千寂云也傻了眼,慌忙从地上爬起扶住母亲:“爹!您怎么能打娘呢!”
”什么娘?!”千丞相厉声呵斥,目光如炬,“她是你姨娘!”
“杨氏!你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目无尊卑,还敢偷用嫡姐的物件!”
见千丞相动了真怒,杨姨娘立刻软下姿态,扯着他的衣袖哀求:“老爷,妾身知错了!往后定当严加管教!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千寂云看着母亲这般卑微乞怜的模样,再望向榻上那个始终从容淡漠的嫡姐,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与弟弟在府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日子,积压已久的不甘与怨愤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她猛地将杨姨娘拉到身后,挺直脊背,眼中燃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娘!别求了!”
”爹他心里何时有过我们母子三人?“
“不论对错,最后受罚的永远是我和弟弟!”
“就算千寂雪不知廉耻地追着外男跑,丢尽了相府颜面,爹您可曾说过她半句不是?!”
“放肆!”千丞相勃然大怒,反手一记耳光重重掴在她脸上。
千寂云被打得踉跄几步,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杨姨娘心疼得扑过去:“老爷!您怎能下这么重的手!”
“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千丞相指着杨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如今都敢公然编排嫡姐了!”
千寂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编排?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
“这京都城里,谁不知道千大小姐终日追在镇平王世子身后,恨不得以身相许!”
“可人家呢?可曾正眼瞧过她?她不过是个没人要的……”
“来人!”千丞相怒不可遏,厉声打断她的口不择言。
杨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老爷!使不得啊!”
几名健壮的家丁应声而入:“老爷有何吩咐?”
“二小姐言行无状,忤逆尊长,拖出去——”
千丞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念及骨肉亲情,压下更重的惩罚,“杖责十五!以正家规!”
“老爷!不要啊!云儿她知错了!”杨姨娘哭喊着跪地求饶。
千寂云此刻才真正感到恐惧,涕泪横流:“爹!女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家丁们面无表情地将不断挣扎求饶的千寂云拖出房门。
很快,院中便传来沉闷的板子声,夹杂着女子凄厉的痛呼与哭喊,一声声,清晰地传入屋内每个人的耳中。
杨姨娘瘫软在地,掩面痛哭。
千丞相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
千寂雪始终安静地靠在榻上,垂眸凝视着手中那枚母亲的玉佩,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
待院中沉闷的板子声终于停歇,杨姨娘立刻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随即,外面便传来她心焦如焚的惊叫与哭嚎。
千丞相对门外的混乱充耳不闻,他转向榻上的千寂雪,神色复杂,语气刻意放得柔和:“雪儿,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
“传扬出去,于相府名声,于你的清誉,终究不好听。”
“杨氏……我会命她禁足思过,不会再让她来扰你。”
千寂雪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却坚定,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爹爹,明日,我想去镇平王府探望。”
千丞相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想拒绝:“你……”
可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容和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深知女儿对许言之的执念,也明白今日这场风波,根源或许也在于她心中积压的焦虑与无助。
最终,他所有的话语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离开了千寂雪的院落。
院外,板子声留下的死寂已被匆忙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哭泣取代。
千寂云被下人抬回自己的小院医治,空气里仿佛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血腥气,与这秋日的凉风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萧索与悲凉。
千寂雪独自靠在榻上,听着父亲远去的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