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平稳地航行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远离了海岸线的灯火，四周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舷的单调声响和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夜空中有稀薄的云层，月光偶尔透下，在海面上撒下破碎的银辉。
元灵儿依旧坐在驾驶位，但速度已经放得很慢，只是保持着航向。她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站在船头，如同礁石般沉默的刘子阳。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空中打击和海面追逐，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肾上腺素褪去后，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物。枪法、身手、战术意识，还有那种临危不乱的冷静……他以前在部队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莉莉吃醋，跟他闹别扭，脸上不禁有些发烫。跟眼前这种在枪林弹雨、生死边缘闲庭信步的男人相比，赌场里那些虚与委蛇的调情，简直幼稚得可笑。
刘子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走到驾驶台旁。“联系上家里了吗？”
“啊？哦！”元灵儿回过神来，连忙拿出那个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通讯终端，开始操作。片刻后，她脸上露出喜色：“接通了！是钱伯伯！”
她把终端递给刘子阳。里面传来钱卫国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子阳，灵儿，汇报情况。”
“任务暴露，遭遇武装伏击和直升机追杀。击落直升机一架，摧毁敌方快艇一艘，我方安全，正在公海预定坐标附近。需要接应。”刘子阳言简意赅，没有任何修饰。
终端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钱卫国也在消化这简短汇报背后蕴含的惊险。“收到。接应船只已经在路上，预计两小时后抵达你们所在区域。注意隐蔽，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
“另外，”钱卫国顿了顿，“你们带回来的信息，特别是那张纸条和遭遇战的细节，已经初步分析。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回国后，直接到‘观星台’简报室，有人要见你们，她会给你们更详细的说明。”
“‘观星台’？谁？”刘子阳问。
“明清月，我们最好的情报分析师之一。这次任务的后续，由她负责跟进和分析。”钱卫国的语气带着一种对专业人员的绝对信任。
（明清月……终于要正式见面了。）
结束通讯，海面上再次陷入沉寂。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刚刚经历过高度紧张的战斗。元灵儿似乎想找点话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喂，刘子阳，你……你刚才怕不怕？”
刘子阳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灵动。“怕有用吗？”
元灵儿被噎了一下，嘟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
“我们是搭档。”刘子阳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元灵儿愣了一下，看着他又转过去望向海平面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之前那点小别扭彻底烟消云散。（搭档……这个词，听起来还不错。）
两小时后，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渔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确认身份后，刘子阳和元灵儿登上了渔船。船上的人员训练有素，沉默寡言，只是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干净的舱室内，提供了食物和饮水，便不再打扰。
渔船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一天，期间多次变换航向，最终在一个深夜，悄然靠上了国内某处不对外开放的军港。早有车辆等候，直接将他们接走，经过数次转移，在天亮前，抵达了位于首都郊区一处山腹中的秘密基地——“观星台”。
再次踏入这个充满现代科技感、墙壁上布满巨大电子屏幕的简报室，刘子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天前，他在这里接受了非洲营救任务，如今归来，却带着更多谜团和更深的危机。
钱卫国已经在里面了，除了他，还有一个之前未曾谋面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装，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比元灵儿稍长几岁，但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和睿智的气场，却让人不敢小觑。
（明清月……和想象中差不多，典型的智力工作者，眼神很有力量。）
“回来了。”钱卫国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向那位女子，“清月，这两位就是刘子阳和元灵儿。子阳，灵儿，这位是国家安全部的高级分析师，明清月同志。这次‘金孔雀’赌场的任务，后续分析由她全权负责。”
明清月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对刘子阳和元灵儿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而清晰：“刘先生，元小姐，辛苦了。请坐，我们直接开始。”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刘子阳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审视性的探究，但并无恶意，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刘先生，首先感谢你在非洲和此次东南亚任务中的卓越表现。你的行动能力和临场判断，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宝贵，甚至是决定性的第一手资料。”
刘子阳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明清月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正题上。她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手指轻点，简报室主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张高清照片——正是刘子阳从肥佬坤保险柜里找到的那张写着英文的纸条。
“这张纸条，是此次任务最关键，也最诡异的收获。”明清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三人，“‘戏该落幕了。看得还开心吗？’ 语气充满嘲讽和猫捉老鼠的戏谑。这证明，对方不仅知道你们的身份和目的，甚至预判了你们会去查看那个保险柜，并且精心布置了这个陷阱。”
“我们内部有内鬼？”元灵儿忍不住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明清月摇头，“你们的伪装身份是最高级别加密，知情者极少。更大的可能是，对方通过其他途径，比如赌场那晚你，”她看向刘子阳，“过于惊人的‘好运’，以及后续对莉莉过于明显的‘兴趣’，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肥佬坤和何总监都是老狐狸，他们可能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一方面试探，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借此机会……清除掉一些潜在的麻烦。”
她切换屏幕，上面出现了莉莉、肥佬坤、何总监以及那个唐装老者的资料和关系图。
“我们重新梳理了所有线索。莉莉，真名不详，与多个国际掮客和地下钱庄有联系，是肥佬坤的情妇，但也疑似与东南亚另一个军火商人关系密切，身份极其复杂。肥佬坤，表面是赌场中间人，实际操控着数条通往欧美的洗钱线路。何总监，赌场实际运营者，与当地军阀关系匪浅。而那个唐装老者，我们查到了他的外号——‘鬼师爷’，是‘金孔雀’赌场背后真正老板的智囊，很少露面，他的出现，意味着赌场高层对你们的高度关注。”
屏幕上关系图错综复杂，但在明清月的梳理下，条理逐渐清晰。
“这些线索看似分散，指向不同的犯罪领域——洗钱、赌博、军火。但是，”明清月语气一顿，手指在平板上一划，屏幕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扭曲阴影构成的殿堂标志，背景是深沉的暗红色，“我们通过莉莉这条线，结合近期截获的几起看似不相关的国际资金异常流动和几起针对我国海外利益的未遂破坏事件，进行交叉比对和溯源分析，发现所有这些线索的背后，似乎都若隐若现地指向同一个源头——”
她放大那个诡异的殿堂标志，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一个近年来才开始活跃在国际阴影地带，行事诡秘，目标直指我国核心战略利益的神秘组织。我们暂时称它为——‘暗影殿’。”
“暗影殿？”元灵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刘子阳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暗影殿……终于浮出水面了。唐峰的牺牲，会和它有关吗？）
“这个组织非常谨慎，成员身份成谜，架构不明。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极少，只知道他们似乎在全球范围内网罗各种领域的失意者、罪犯和极端分子，策划和实施针对特定目标的金融破坏、技术窃取甚至物理清除。”明清月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但内容却令人心惊。
“而‘金孔雀’赌场，我们怀疑，不仅仅是他们一个洗钱据点，更可能是一个物色、筛选、甚至‘考验’潜在合作对象或新成员的平台。你们这次打草惊蛇，虽然没能拿到账本，但逼得他们动用直升机甚至RpG这种重火力，以及‘鬼师爷’和‘暗影殿’标志的间接暴露，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重要性。他们不惜暴露部分实力，也要除掉你们，意味着赌场里隐藏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或者，你们触及到了他们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
简报室里一片寂静。钱卫国脸色凝重，元灵儿则是满脸震惊。只有刘子阳，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扭曲的“暗影殿”标志，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燃烧。
明清月结束了自己的分析，看向钱卫国和刘子阳：“钱局，刘先生，基于以上判断，我认为‘金孔雀’赌场这条线虽然暂时中断，但‘暗影殿’已然现身。建议调整后续行动方向，将调查重点，从具体的赌场洗钱案，转移到深挖‘暗影殿’这个组织本身上来。他们策划如此周密陷阱对付你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我们需要主动出击，顺藤摸瓜。”
钱卫国看向刘子阳：“子阳，你的意见呢？”
刘子阳抬起头，目光从屏幕上的标志移开，看向明清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同意。这个‘暗影殿’，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