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墨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恭敬地将那把余温尚存的弹珠枪托起，小心地递向轩辕璟。“王爷请便。”
厅堂内落针可闻，只余下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瑞王指尖划过枪身时，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知府大人依旧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也被方才的演示和后怕死死攫住心神。
左天青虽按剑侍立在旁，目光却锐利地盯着季墨放在桌上的另一件小巧武器——那支麻醉枪，仿佛那东西下一秒就会化作毒蛇噬人。
“如此方寸之间，竟蕴此雷霆之威……”轩辕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震撼与不解。
他缓缓地转动着枪身，目光如电地审视每一个细节，“以何物为‘引药’？力自何来？竟可使小小铅丸，迅如惊雷，力透坚木？！”他抬起头，看向季墨，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她连同她背后的秘密一同洞穿。
季墨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她微微低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无奈：“回王爷，此中玄机，深奥难测。家师……亦未曾言明。
只道是天地元气之秘，巧力运用之术，凝聚于方寸之内。”她抬起眼，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恳求，“师父他老人家性格孤僻，向来只授结果，不究根源。
民女愚钝，唯遵师命，仅学得使用之法，对其根本……实不知其所以然。”
这番托词“推给神秘师父”几乎是唯一的解释。轩辕璟深深地看着她，似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伪，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那份探究似乎要将她灵魂都烙印一遍。
然而，季墨的表现毫无破绽，眼神中的坦然和那份“我自己也搞不懂”的无奈情绪，与她那“宝库女神”的身份所带来的惯性认知形成奇特的契合。
良久，轩辕璟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略微松动一丝。他显然意识到，逼问眼前这个少女是无法触及武器核心秘密的。重点，在于这两件器物本身以及它们可怕的效用。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桌上那支同样小巧的麻醉枪。
“此……‘麻醉针’，效果真如你所言？无毒无害，唯使人暂时失力昏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新的严肃，这关乎的是活口，是审问，是另一种更隐秘的行动方式。
季墨立刻点头：“千真万确，王爷！民女亦曾亲试其效，虽短暂失力，片刻即醒，毫无后患。若王爷仍有疑虑……”她目光扫过厅堂，最终落在门外侍立的一个离得稍远的王府侍卫，差他去寻个活物来。
轩辕璟摆摆手，示意左天青去安排…
不多时，一个暗卫过来，他怀中紧箍着一只体形中等的獒犬。那犬显是刚捉来，凶性未驯，皮毛凌乱，四蹄蹬踏，口中不断发出低沉凶狠的咆哮。
“王爷，”左天青双臂肌肉虬结，稳稳压制住獒犬，将其带到厅堂中央稍微空旷些的位置，按跪于地。饶是他武艺高强，制服这暴烈的畜生也显得有几分吃力，獒犬的每一次扑腾都带着要将人撕碎的狂劲。“此物如何？”
轩辕璟微微颔首，示意左天青制住那畜生不要乱动。他目光如电，锁定了那不断挣扎扭动的目标，将麻醉枪递向左天青，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对准它躯干，避开要害，射一针。”
“遵命！”左天青动作迅捷，一手死死按住獒犬的颈项，另一只手接过麻醉枪。他熟练地握持，如同之前季墨演示过的那样，瞄准獒犬因剧烈挣扎而起伏的脊背。在獒犬又一次奋力上跃的瞬间，他果断扣下了那不起眼的扳机。
“嗡——” 那奇特的、带着沉闷弹性的机括轻响在压抑的厅堂内格外清晰。
獒犬狂躁的挣扎和咆哮仿佛被瞬间掐住了喉咙。
针尖入肉之痛似乎微不足道，獒犬只短暂地嘶呜了一声，先前狂暴扭动的躯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挣扎的动作变得迟滞、绵软，庞大的身躯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和力量，连咆哮都变成了一丝无力的呜咽。它试图重新站起来或撕咬，但腿脚如同煮熟的面条般发软打颤。
不过呼吸之间，那双凶眼便失去了焦距，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凶悍的咆哮彻底止息，转而被沉重而规律的鼾声取代。那庞大而危险的躯体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便与死去无二。厅堂里只剩那畜生沉重的鼾声，在一片死寂中回荡。
季墨心中绷紧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一丝。她强自镇定地观察着轩辕璟的反应。
这位冷峻的王爷，自始至终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他缓步走到瘫软的獒犬旁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獒犬的腹部——毫无反应。又用两根手指捏着麻醉枪射出的细针尾部，动作平稳地将那纤细的针身从松软兽皮中轻轻拔了出来。针尖依旧闪烁着金属冷光，未沾染血迹。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季墨一眼，但那股审视的气氛却更加沉重。
时间无声流逝。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约十分钟），地上如死狗一般的獒犬，鼾声陡然中断。黄褐色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蓦然睁开！起初那双兽眼一片茫然混沌，随即迅速被惊疑、本能袭来的警惕和尚未消散的凶光填满。它猛地想要翻身站起，四肢却还有些虚软无力，打了个趔趄，发出一声困惑而犹带怒意的低吼。
醒来后除了一点短暂四肢麻痹后的无力，它表现得生龙活虎，眼神清明，行动间并未留下任何伤痛或痴傻的痕迹。
左天青大步上前，再次出手，这次轻松地重新制服了它，将其提了出去。那獒犬被拖走时仍旧呜咽反抗，但那旺盛的生命力与凶性，已是最好的证明。
当侍卫拖着恢复凶性却又畏惧不已的犬只彻底消失在门口，厅堂陷入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空气仿佛成了凝固的水银，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忽然，轩辕璟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季墨，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季县主，你可知此物一出，若流入歹人之手，甚至……流入它国之境，会酿成何等滔天巨祸？！”
季墨神色一凝，立刻深深福下身去：“王爷明鉴！民女岂能不知？正因深知此物干系重大，心中惶恐，才不敢擅专！思前想后，也只有王爷您的威望与明断，才能为民女指点迷津，为这两件器物寻一条……稳妥之路！”
她将自己置于一个求助者的位置，既点出了武器的可怕，又将决定权巧妙地递到了瑞王手中。言下之意清晰：这烫手山芋，我只敢给您看，也只敢交给您定夺。
轩辕璟听着季墨恳切而带着惶恐的话语，眼中精芒更盛。
“稳妥之路……”他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再次落回手中这把能洞穿木柱的凶器上。小巧、致命、远超常理……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具诱惑又充满致命危险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这位执掌南境军务、心中装着宏大版图的王爷脑海中炸开！
“若以此物武装精锐……” 这个念头几乎是本能地跃出。组建一支数十人甚至数百人的小队，人人装备这能在十丈外无声无息（相对而言）洞穿敌人甲胄的利器，执行关键斩首、破袭要道、猎杀敌酋！那将是一支何等恐怖的奇兵？！足以在任何战场和暗战中扭转乾坤！
这个可能性带来的狂烈心跳几乎让他掌心沁出汗水。然而，帝王心术、政治平衡的敏感立刻如冰冷的潮水将这份狂热淹没。
这兵器太逆天了！它的存在本身就会打破现有军事乃至政治格局的平衡！一旦被皇帝猜忌，被朝中对手知晓，甚至被其他手握重兵的藩王觊觎……这根本不是福，而是取死之道！一个控制不好，第一个被这武器威胁的，恐怕不是敌人，而是拥有它的他自己！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季墨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这位年轻却又权倾一方、心思深沉的王爷的裁决。她清楚，自己抛出的这两件东西，彻底改变了这位王爷对她的认知，也将自己置于一个更为微妙、同时也可能更有依仗的位置。
“季县主……此物不可外泄，你手里还有几把？”
“只有这四把，我留下一把麻醉枪护身，其余都给殿下。还有殿下放心，师父说，这是海那边岛国的物件，我们陆地各国百年内是不会出现的！”
“好，”轩辕璟看了左家父子俩。
左知府与左天青立刻跪地，“请殿下放心，臣等定会守口如瓶！”
“我家里还有长鞭和一把软剑。送殿下和左二爷。”
“嗯，你们回去吧，季县主留步。”
是，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