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质的“狼吻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宇文默的手指抚过上面独特的暗扣纹路,那属于北狄左贤王的印记,此刻像毒蛇般冰凉地缠绕在他心头。最后的侥幸被粉碎,追杀并非仅仅源于大炎内部的政治倾轧,更是北狄王庭内部你死我活的权力绞杀。
“他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宇文默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至亲背叛后的空洞。左贤王是他的叔父,血脉相连,却比外人更欲置他于死地。
凌云拿回狼吻匣,指尖在冰冷的铜管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测试着什么。“绝望是最无用的情绪。”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游戏?”宇文默抬起头,眼中血丝遍布,“我们连藏身之处都岌岌可危,这算什么游戏?”
“猫鼠游戏。”凌云看向他,眼神里没有安慰,只有近乎残酷的冷静,“只不过,现在该轮到我们来做那只‘猫’了。”
他不再理会宇文默的颓丧,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枚狼吻匣上。信匣结构精巧,强行开启会触发内部机关损毁信件,这是北狄军方确保密令安全的手段。但任何精密机关,都有其原理和弱点。
凌云将信匣凑到耳边,用指甲极其轻微地弹击不同部位,倾听内部机簧传来的细微声响差异。同时,他回忆着前世接触过的各种机械锁具和保密装置原理,大脑飞速构建着信匣内部的三维结构模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内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弹击声。宇文默屏息看着,不敢打扰。
突然,凌云手指停在了信匣底部一个看似装饰性的凸起花纹上。他尝试着以特定角度和顺序,用不同力度按压那几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传来,信匣侧面弹开一条细缝,并没有触发自毁。
宇文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狼吻匣的开启方法乃是左贤王亲卫的不传之秘,这个神秘人竟然如此轻易就……
凌云没有在意他的惊讶,小心地从缝隙中抽出一张卷起的薄羊皮纸。展开,上面是北狄文字书写的密令。内容简洁而残酷:确认目标(宇文默)踪迹,就地格杀,制造意外,嫁祸大炎江湖仇杀。落款是一个独特的狼头烙印,代表着左贤王的印信。
“果然如此。”凌云将密令内容低声翻译给宇文默听。
宇文默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但凌云的注意力却不在密令内容本身,他仔细检查着羊皮纸的质地、墨迹的深浅和干涸程度,甚至凑近嗅了嗅墨水的味道。
“墨迹未完全干透,羊皮边缘有轻微卷曲,是近期书写。但墨水味道……夹杂着一丝京城特有的‘松烟墨’的清香。”凌云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命令,不是在北狄写好带来的,而是在京城,或者说,就在这附近书写的!”
这意味着,下达命令的左贤王使者,或者能代表左贤王的人,此刻很可能就在京城!甚至,可能就在那“福运”货栈附近!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凌云脑中迅速成形。
他看向宇文默,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想不想,给你的叔父,送一份‘惊喜’?”
宇文默一怔。
凌云拿起那张密令羊皮纸,又看了看手中的狼吻匣。然后,他走到仓库角落,那里有一些废弃的渔网和破布。他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咬破自己的手指——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血在布条上快速写下几行北狄文字。
宇文默凑过去看,只看清开头几个字:“计划有变,目标已警觉,藏身处疑似暴露,需接应……”后面的字迹被凌云身体挡住,看不真切。
“你……你写的是什么?”宇文默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凌云没有回答,他将血书小心地卷好,塞回狼吻匣,然后以完全相反的顺序和力道,重新扣上机关。信匣恢复原状,看起来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稍作修改,物归原主。”凌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修改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参数。
“你要把它送回去?!这太危险了!万一被识破……”宇文默急道。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凌云打断他,“对方收到这封‘假’密令,会如何反应?是怀疑内部出了奸细?是担心计划泄露而急于行动?还是会派人来‘接应’,从而落入我们设下的圈套?”
他看着宇文默,目光如炬:“混乱,才是我们最好的掩护。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潭水搅得更浑,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可是……”宇文默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凌云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目前破局最快,也是唯一能反客为主的方法。你若怕,可以继续躲在这里。”
宇文默看着凌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那副即便身负重伤、面对绝境也依旧冷静如磐石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对左贤王的刻骨恨意,猛地涌了上来。
“我不怕!”他挺直了脊梁,尽管声音还有些发颤,“我要怎么做?”
凌云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赞许,又像是早已料到。“你的任务,是活下去,同时,记住我接下来要你记住的每一个细节。”
他将狼吻匣贴身藏好,然后开始向宇文默交代接下来的行动步骤、可能的突发情况应对、以及最重要的——一个位于城南贫民区深处的、绝对隐蔽的备用联络点。他让宇文默反复复述,直到确认每一个细节都刻入其脑海。
“记住,如果天亮后我没有去备用点找你,或者你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想办法混出城,往北走,去黑水河畔的‘望北驿’,找一个叫‘老烟杆’的人,出示你的令牌,或许有一分生机。”这是最后的退路。
交代完一切,夜色已深。凌云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伤势依旧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处于一种高度的兴奋和冷静并存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幕,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夜枭。
“待着别动。”
说完,凌云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仓库的破洞外。
宇文默紧紧攥着拳头,感受着心脏狂乱的跳动,看着凌云消失的方向,第一次觉得,这无尽的黑暗,似乎也并非全无光亮。
而此刻的凌云,正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朝着那危机四伏的“福运”货栈,潜行而去。他不仅要归还这枚被动了手脚的狼吻匣,更要借此,布下一张更大的网。一场由猎物主导的反击,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