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一般的寂静。葛老那轻飘飘的一拂袖,带来的却是雷霆万钧之势。宇文默昏死在地,阿吉吓得魂不附体,凌云强压着翻腾的气血,握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那依旧背对众人的佝偻身影。
化境高手!这荒山野岭,乱葬岗旁,竟藏着如此人物!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前辈息怒!”凌云压下喉头腥甜,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却保持着一丝镇定,“我等被仇家追杀,误入宝地,同伴重伤失心疯,惊扰前辈清修,实非本意,还请前辈海涵!”
他姿态放得极低,点明“被追杀”、“重伤”,既是解释,也是试探。在这种级别的高手面前,任何小花招都是自取其辱,唯有坦诚,或许有一线生机。
葛老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应。石窟内只有火塘余烬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宇文默粗重的呼吸。那沉默仿佛实质般压在心头,令人窒息。
良久,那苍老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穿透力:“重伤?失心疯?老夫看,是身中奇毒,邪祟侵心吧。”
他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灯光(洞口透入的天光混合洞内幽暗)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不见丝毫浑浊,此刻正平静地落在凌云身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凌云心中凛然。邪祟侵心?是指系统吗?他能看出来?
“还有你,”葛老的目光扫过凌云身上狰狞的伤口,最终定格在他虽然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上,“外伤虽重,却非致命。真正要命的,是元气枯竭,魂火飘摇,如风中残烛。能撑到现在,靠的是一股狠劲和……一点不该存于世的异物残留。”
异物残留?是指被剥离的系统能量?还是……骨符?
凌云心头巨震,这葛老的眼力,毒辣得可怕!他强作镇定,微微躬身:“前辈慧眼。晚辈凌云,恳请前辈施以援手,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厚报?”葛老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老夫隐居于此,图的就是清静。你们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大吗?”
他踱步到宇文默身边,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搭上其腕脉,片刻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好霸道的迷心之术!如跗骨之蛆,竟在侵蚀宿主神魂,汲取生机自肥……古怪,当真古怪!”他抬眼看向凌云,“这小子,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了?”
凌云心中念头急转。这葛老似乎对“系统”这种存在有所认知,但称之为“迷心之术”、“邪祟”。告诉他真相?风险太大。但若不说,如何取信于他,求得救治?
赌一把!
“不敢隐瞒前辈,”凌云选择半真半假,“我二人遭逢大难,被一诡异邪物附身,它能蛊惑人心,发布杀戮任务,吞噬宿主精神。晚辈侥幸挣脱,但我这兄弟……已被其彻底控制,危在旦夕!”他刻意强调了“吞噬宿主精神”、“危在旦夕”,点出宇文默的价值和紧迫性。
葛老听完,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再次仔细打量了宇文默一番,又看向凌云:“你能挣脱?凭你这油尽灯枯的状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
“九死一生,仗着一点祖传的守心法门,以及……外力干扰。”凌云含糊道,将骨符之事隐去,只暗示有第三方力量介入。他需要保持神秘感和价值。
葛老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站起身,走向那个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架:“这小子中的‘迷心术’极为诡异,老夫亦无十足把握。只能先用金针封住他心窍,暂阻那邪术侵蚀,再以药物固本培元,能否醒来,看他造化。”
他取下一个古朴的木匣,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金针,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至于你,”葛老瞥了凌云一眼,“外伤好治,元气难补。你根基受损太重,又强催潜能,已是半废之躯。寻常药物,于事无补。”
凌云心中一沉。半废之躯?
“不过……”葛老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你心志之坚,世所罕见。神魂虽伤,却有一股不屈戾气护持,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苗子?凌云捕捉到这个微妙的词,心中警铃再起。这葛老,救人恐怕并非纯粹出于善心。
“请前辈明示。”凌云不动声色。
葛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走到宇文默身边,手法如电,数根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其头顶、胸口几处大穴。宇文默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痛苦扭曲的神色竟真的平复了几分,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
“抬到那边石床上去。”葛老对吓傻的阿吉吩咐道。
阿吉如梦初醒,连忙和凌云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宇文默抬上冰冷的石床。
葛老这才看向凌云,缓缓道:“老夫可救你性命,甚至……可传你一门秘法,或能修复你受损的根基,让你有机会重踏武道。但,需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果然!凌云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前辈请讲。”
“留在老夫身边三年。”葛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为仆为役,潜心学医,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此地方圆十里。三年后,是去是留,随你。”
为仆三年?禁锢在此?凌云瞬间明白了葛老的意图。他看中的,是自己这具“半废”却意志惊人的身体,以及可能隐藏的秘密(比如如何挣脱“系统”),想收为己用,或是……作为研究的对象?
答应?意味着暂时的安全,甚至可能获得恢复实力的机会,但将失去自由,未来吉凶难料。
不答应?以他现在的状态,走出这个山洞,恐怕活不过一天。宇文默也必死无疑。
几乎没有选择。
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目光平静地迎上葛老:“前辈救命传艺之恩,如同再造。凌云,愿遵前辈之命。”
他没有发誓,没有表忠心,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决定。这种态度,反而让葛老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聪明人。”葛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凌云面前,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在凌云胸前几处大穴连点数下。
凌云只觉几股温和却坚韧的气流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几处崩裂的伤口,剧痛大为缓解,但同时也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这是强行镇压伤势,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
“阿吉,是吧?”葛老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少年,“去打些清水来,洞口溪流上游处。再把这些草药捣碎。”他指了指木架上几味药材。
阿吉连忙应声,如同找到主心骨般,忙碌起来。
葛老则开始为凌云处理外伤,清洗、上药、包扎,手法娴熟老道,远超寻常郎中。凌云能感觉到,他用的药物也非凡品,带着一股清凉滋养的生机。
过程中,凌云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石床上的宇文默,尤其是他怀中微微鼓起的、存放骨符的位置。
葛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道:“那小子身上的零碎,老夫没兴趣。你既答应留下,你的东西,自己保管好。”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
凌云心中微凛。这葛老,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在他面前,必须万分小心。
包扎完毕,葛老又给凌云喂下一颗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黑色药丸。药丸入腹,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虽然微弱,却让凌云精神一振。
“此乃‘续命丹’,可吊住你一口元气。至于恢复根基,非一日之功。”葛老说完,便不再理会凌云,自顾自地走到火塘边,添加柴薪,开始熬药。
凌云靠坐在石壁下,感受着体内微弱的变化,又看向石床上呼吸平稳的宇文默,再看向洞外逐渐暗淡的天色,眼神深邃。
危机暂解,但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这个神秘的葛老,这座与世隔绝的山洞,是囚笼,还是……新的起点?
他攥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骨符。
无论如何,活下来了。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夜色,悄然降临,将山洞与外面的血腥世界暂时隔绝。但凌云知道,风暴,并未远去。他需要时间,需要力量,需要……解开所有的谜团。
而首先,他要在这位深不可测的“葛老”手下,活下去,并……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