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游乐园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洇出怪诞的光斑。林墨蹲在旋转木马前，白大褂下摆沾了点草屑，他盯着木马上的女人，指尖悬在对方眼睑上方三厘米处。
“墨哥，死者体表未见明显外伤，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六小时。”苏语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她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女人僵硬的脸颊，“但巡逻保安说，他半小时前看见这具尸体眨了下眼。”
林墨没抬头，他的视线落在女人瞳孔里——那里残留着一点极淡的荧光，像被掐灭的星子。“李队呢？”
“在调监控，”苏语往警戒线外瞥了眼，“这游乐园上周刚出过人命，一个检修工从过山车轨道掉下来了，现在又出这档子事……”
话音未落，林墨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羽毛擦过玻璃。他指尖微动，女人的睫毛竟真的颤了颤，幅度细微得像错觉，但在林墨眼里，那道半透明的影子正蹲在木马上，对着他比划着什么。
“她叫周曼，二十五岁，游乐园的驯兽师。”林墨忽然开口，苏语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又“听见”了什么。
“您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林墨站起身，白大褂随着动作扫过木马的彩绘，“她在找东西，或者说，有人在找她藏的东西。”
李建国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军绿色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沾了咖啡渍的衬衫。“监控全坏了，从昨晚十点开始就没信号。周曼的同事说她昨晚值夜班，负责锁猛兽区的笼子，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到旋转木马这儿来。”他掏出烟盒又塞回去，“这案子邪乎得很，保安发誓没看错，他说当时这女人眼睛明明是闭着的，突然就睁开眨了一下，吓得他差点把对讲机吞下去。”
林墨弯腰，小心地拨开周曼的衣领，颈侧有片淡青色的瘀痕，形状像被什么东西勒过，却又比普通勒痕浅得多。“苏语，取皮肤样本回去化验，重点查生物碱。”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女人紧攥的左手，“还有，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小心点取出来。”
苏语戴着手套的手指刚碰到女人的指关节，那半透明的影子突然站起来，影子的脖颈处有道更深的青痕，她张开嘴，林墨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老虎……钥匙……”
“她提到了老虎和钥匙。”林墨对李建国说，“去查查猛兽区的老虎笼，还有上周坠亡的检修工，叫什么名字？”
“张强，四十岁，干了五年检修。”李建国立刻拿出对讲机，“小王，去调张强的档案，还有昨晚猛兽区的值班记录！”
尸体被抬上运尸床时，林墨又回头看了眼旋转木马。彩灯不知何时自动亮了，木马随着微弱的电流声轻轻晃动，周曼的影子站在最高的那匹白马上，正对着他缓缓眨眼，这一次，林墨看清了她眼里的恐惧。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无影灯把周曼的脸照得惨白。苏语正在做组织切片，仪器的嗡鸣声里，林墨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周曼的影子就靠在墙角，表情比生前更鲜活。
“你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简单的谋杀。”林墨忽然开口，苏语手一抖，切片差点掉在地上。“墨哥，您又跟……跟‘她’说话呢？”
影子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林墨皱眉：“毒药？不对，你颈侧的勒痕是窒息的迹象，但体内有神经毒素残留……是先被下毒，再被勒死的？”
“化验结果出来了！”苏语举着报告单跑过来，“死者血液里有河豚毒素，但剂量不足以致命，真正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软骨有轻微断裂！”
林墨看向影子：“谁勒死你的？是那个检修工张强吗？你认识他？”
影子突然激动起来，指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圈极淡的红痕。林墨忽然想起周曼的左手——她的指关节发白，像是临死前攥着什么细长的东西。
“李队那边有消息了。”苏语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变了，“张强的死因有问题！当初鉴定是意外坠亡，但他家属说他死前跟人吵过架，好像是发现了游乐园的什么秘密，还说要去举报！”
林墨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去猛兽区，周曼说的钥匙，可能跟老虎笼有关。”
游乐园的猛兽区在凌晨时分像座沉默的监狱，铁笼上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建国带着警员正在搜查，看见林墨过来，指了指最里面的老虎笼：“这里的锁被人撬过，笼子是空的，老虎不见了！”
林墨走到笼前，铁栏杆上挂着一缕黑色的纤维，像是什么布料被勾住了。他伸手触摸栏杆，周曼的影子突然冲到笼边，对着地面比划着圆圈。
“地面有问题。”林墨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水泥地，声音发空。“撬开这里。”
警员用撬棍掀开水泥板，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李建国打开强光手电，光柱里照出个金属盒子，盒子上挂着把小巧的铜锁，锁眼里还插着半片钥匙。
“这是……”苏语倒吸一口凉气，“张强的工具箱里少了个一样的盒子！”
林墨拿起盒子，指尖刚碰到铜锁，周曼的影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她指着盒子，又指着老虎笼的方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在说，盒子里的东西能证明张强不是意外死亡。”林墨转头对李建国说，“而且杀她的人，就是杀张强的人，对方知道她藏了这个盒子，所以才找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虎啸，震得铁笼嗡嗡作响。李建国脸色一变：“不好，老虎跑出来了！”
众人立刻拔出配枪，跟着声音往园区深处跑。林墨跑在最后，他回头看了眼那片掀开的水泥地，周曼的影子站在洞口边，忽然对着他眨了眨眼，这一次，她的表情像是在示意什么。
虎啸声在过山车轨道附近停了下来。林墨赶到时，看见那只斑斓猛虎正蹲在轨道下，对着一块松动的铁板低吼。李建国的人正慢慢围上去，试图用麻醉枪制服它。
“别开枪！”林墨突然喊道，“它不是在发疯，它在守着什么东西！”
他慢慢走近，老虎警惕地抬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没有扑上来。林墨蹲下身，顺着老虎的视线看向那块铁板，上面有几道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
“把铁板移开。”林墨对警员说。
铁板被撬开后，下面露出一具被帆布裹着的尸体，看身形正是张强。他的脖颈处有和周曼相似的瘀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游乐园的总经理和一个陌生男人，两人站在老虎笼前，表情诡异。
“原来如此。”林墨拿起照片，周曼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指着照片上的总经理，眼神里充满恨意。“张强发现总经理在偷偷贩卖野生动物，用检修通道运出去，他拍下了证据，结果被灭口。周曼无意中看到了杀人过程，把张强藏起来的证据盒偷走，藏在老虎笼下，因为她知道这里是总经理最不敢让人搜查的地方。”
苏语忽然指着张强的手腕：“他手腕上有跟周曼一样的红痕！”
“是用特制的尼龙绳勒死的，”林墨说，“这种绳子勒痕浅，而且容易降解，但会在皮肤留下特殊的化学残留。周曼被发现时手里攥着的，应该就是这种绳子的纤维。”
李建国立刻下令：“控制游乐园总经理，还有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他是野生动物走私团伙的头目！”
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老虎被麻醉枪射中，缓缓倒在地上，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警惕。林墨看着它，忽然想起周曼的影子——她是驯兽师，这只老虎一定是她最信任的伙伴，她临死前把老虎放出来，就是为了让它守护最后的证据。
晨光透过游乐园的铁网照进来，给旋转木马镀上了一层金边。林墨站在木马上，看着周曼的影子慢慢变得透明，她最后对着他眨了眨眼，像是在道谢，然后彻底消失在阳光里。
苏语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咖啡：“墨哥，案子破了。总经理交代，他发现周曼藏了证据，昨晚假意约她在旋转木马见面，趁她不注意用尼龙绳勒死了她，没想到她死前把绳子扯下来一截攥在手里。至于那个眨眼……”
她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法医科的老教授说，是神经毒素的作用，导致面部肌肉在死后几小时内出现了轻微的抽搐，正好让眼睑动了一下，被保安看见了。”
林墨接过咖啡，看着热气在晨光中散开。他没告诉苏语，周曼的影子最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里残留的荧光，和老虎笼里找到的证据盒上的荧光漆一模一样。
有些真相，或许只有死者自己才能说清。
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林墨的肩膀：“走吧，回去补觉。下次再碰到这种会眨眼的尸体，我可真要提前退休了。”
林墨笑了笑，跟着他们往外走。旋转木马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一个终于被揭开的秘密。阳光越来越亮，把所有的阴影都驱散了，只留下游乐园特有的、混合着奶油和铁锈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