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他起身准备去书房开会，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抬手，似乎想碰碰我的头发，但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乖一点。”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后的背影，我缓缓松了口气，才发现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乖一点？怎样才算乖？
像以前那样扮演温顺的金丝雀？
还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沉默的、知晓一切的共犯？
我走到那架光可鉴人的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黑白键。
我已经很久没弹了，手指僵硬而生疏。
胡乱按了几个音符，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孤单刺耳。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不是阿杰，是一个陌生号码。
【看来你选择了更华丽的笼子。恭喜。期待你的下一次呼吸。】
匿名者！
他就像阴魂不散的毒蛇，时刻窥伺着，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陆渊知道了吗？他是不是也收到了类似的信息？
这条短信，是不是又是他试探的一部分？
巨大的不安全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觉得自己像个走在钢丝上的人，两边都是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删掉了短信。
不能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我重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这一次，按下的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
激烈而充满抗争意味的旋律从我指尖流淌而出，虽然磕磕绊绊，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力量。
我在用这架他赋予的钢琴，弹奏着无声的反抗。
琴声飘荡在奢华却冰冷的空间里，像是我为自己奏响的囚徒之歌。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不知道匿名者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和陆渊这脆弱而危险的“同盟”能维持多久。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 every breath I take, every move I make, 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因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我既是棋子，也试图成为棋手。
而赌注，是我的自由，或许……还有我的命。
肖邦的旋律在我指尖横冲直撞，磕磕绊绊，完全失了原曲的激昂壮烈，只剩下笨拙的挣扎和一股泄愤般的力道。
琴音在过分宽敞的客厅里撞来撞去，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像我一样。
弹到一半，一个音符狠狠按错，发出刺耳的杂音。
我猛地停下，双手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一片混乱不堪的轰鸣！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因为那条阴魂不散的短信和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弹得真难听。”
陆渊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完了会，正靠在书房门框上，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听了多久？
我像是做坏事被逮住的孩子，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下意识地从琴键上缩回，指尖冰凉。
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近乎无声的闷响。
他停在我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不会弹就别糟蹋东西。”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事实。
我咬紧下唇，一种屈辱感混合着恐惧涌上来。
在他面前，我似乎总是无所遁形，连发泄情绪都显得如此拙劣和…不得体。
他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继续嘲讽或斥责。
而是绕过琴凳，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柔软的琴凳因为他重量下沉，我们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轻轻挨碰到一起。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让我浑身僵硬。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琴键上按了几个音符，流畅而精准，是一段我从未听过的、低沉而略带忧伤的旋律。
“手，放上来。”他命令道，目光依旧落在琴键上。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微微颤抖的手重新放回琴键。
他的手随即覆盖了上来，温热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引导着我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移动。
“跟着我的力道。”他低声说，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我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感受着他手指的牵引。
那首陌生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通过我的手指，在琴键上奏响。
他的节奏掌控得极好，力度适中，既带着我，又不至于让我完全失去自主。
这感觉太诡异了。
上一秒我还沉浸在愤怒和恐惧中，下一秒却被他圈在怀里，手把手地…教弹琴？
他的胸膛几乎贴着我的后背，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心跳沉稳有力。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甚至他下颌偶尔会无意擦过我的发丝。
这根本不是教学，这是一种更亲昵、更…诡异的掌控和…安抚？
一曲终了，他松开了手。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在空气中消散。
“记住了吗？”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我……我光顾着紧张和错愕了，根本什么都没记住。
我的沉默就是答案。
他似乎并不意外，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下次想发泄，弹这个。比砸琴键有用。”
说完，他站起身，仿佛刚才那诡异亲昵的一幕从未发生。
“下午法务部和公关部的人会过来，关于那篇报道的后续处理，你也听着。”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重新走向书房，留我一个人对着钢琴发呆。
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那首短暂的、忧伤的旋律碎片还在脑海里盘旋。
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用这种近乎…温情的方式，来巩固我昨夜那“正确”的选择？
让我更加困惑，更加…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