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9年7月16日，国际标准时间03:17:42。
林泽的指尖划过控制台冷硬的纳米陶瓷面板，触感细腻如磨砂玻璃，却带着太空特有的、挥之不去的寒意。国际空间站“昆仑号”核心控制舱内，淡蓝色的冷光漫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眼底的红血丝切割得愈发清晰。连续19小时的值守让他的眼睑沉重得像坠了铅，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细微的酸涩，机械性的动作背后，是神经末梢逐渐麻木的疲惫——调试传感器参数时，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颤抖；校准姿态控制系统时，视线会短暂地出现重影；就连清理太阳能板粒子尘埃的指令，都要在脑海里重复三遍才能准确输入。
“又是这样的鬼日子。”林泽低声咒骂，声音在密闭的舱室里撞出细碎的回音，很快被仪器运行的低鸣吞没。这低鸣来自空间站的生命维持系统，频率稳定在23赫兹，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却催眠不了他紧绷的神经。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手腕上的生物监测手环立刻亮起淡蓝色的全息投影，一行数据悬浮在眼前：【心率：72次\/分，血压：125\/80mmhg，精神状态：轻度疲劳，皮质醇浓度：412nmol\/L，建议立即休息】。
休息？林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宇航服的领口摩擦着脖颈，带来轻微的不适感。自从三年前月球氦-3开采权争端爆发，“昆仑号”就成了悬在地球头顶的“中立眼”，既要监控近地轨道的太空环境，又要协调各国的太空活动，处境尴尬又危险。值守人员的休息周期从原本的8小时轮班，压缩到4小时，再到现在的“连轴转”，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瞥了一眼控制台旁的营养剂管，里面的淡绿色液体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那是他今天的全部口粮——在资源紧张的当下，连空间站的补给都开始缩水了。
他将注意力重新拉回主屏幕，上面正实时显示着近地轨道的能量场分布图。淡绿色的三维网格像一张巨大的纱网，覆盖着地球表面，代表正常能量波动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零星闪烁，温顺而平静。林泽拖动鼠标，放大了月球方向的区域，准备做例行的轨道检查。鼠标的光学传感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舱室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伴随着尖锐的蜂鸣音——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报，频率高达800赫兹，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林泽的耳膜。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能信号！来源：月球方向，强度：1278太焦，持续上升中！重复，持续上升中！】
“什么鬼？”林泽的睡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骤然加速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立刻切换到高精度探测模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键帽的弹性反馈带着熟悉的触感，却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混乱。屏幕上，三条尖锐的能量峰值曲线正在疯狂攀升，像三把淬火的利剑，彼此交织又相互排斥，峰值已经突破了1500太焦——这是洲际导弹推进器的特征频谱，而且是最新型的、搭载了核弹头的洲际导弹！
林泽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从业十年，经历过2041年的太空对峙、2045年的轨道摩擦，甚至见证过月球嫦娥城的武装冲突，但从未想过，三个核大国会同时动用洲际导弹——这种足以毁灭文明的武器，竟然被投向了人类的天然卫星。他调出信号源的精准坐标，数据显示，发射点分别位于俄罗斯的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美国的卡纳维拉尔角空军基地，以及中国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中俄美三国，同时向月球发射洲际导弹？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在林泽的脑海里，让他瞬间懵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面前的控制台，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难道是误射？还是某种极端的军事演习？可演习不会动用实弹，更不会同时调动三个大国的战略武器。林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继续在键盘上翻飞，试图获取更详细的参数——导弹的型号、当量、目标点……
“撒旦-Ix、三叉戟-x、东风-91……”林泽念出屏幕上显示的导弹型号，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这都是三国最先进的星际导弹，射程超过40万公里，当初造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说过是为了打击月球的，当量高达5000万吨tNt，足以摧毁一座中型城市。它们的目标，竟然全是月球上的氦-3开采区——那个被各国视为“未来能源命脉”的地方。
他猛地按下控制台左侧的红色按钮，调出了空间站的外部观测摄像头。画面一转，漆黑的太空背景下，三道明亮的尾迹正在快速延伸。俄罗斯的“撒旦-Ix”导弹尾焰是淡蓝色的，那是液氧煤油发动机燃烧的特征；美国的“三叉戟-x”是炽白色，采用了氢氧发动机，推力更大；而中国的“东风-91”则是诡异的青紫色，搭载了新型的离子推进器，速度快得惊人。
三道尾迹从地球的三个不同方向出发，以超过20马赫的速度朝着月球疾驰，在近地轨道上空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张巨大而恐怖的蛛网。这张“蛛网”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蛛丝般的尾迹所过之处，太空垃圾被高温气化，形成了一道道淡淡的烟雾，仿佛是死神的镰刀划过留下的痕迹。
林泽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浸湿了贴身的航天服内衬，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带来一阵战栗。他立刻伸手去按通讯器的按钮，想要联系地面指挥中心，确认这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残酷的现实。
“这里是昆仑号，呼叫北京指挥中心，收到请回答！”林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紧紧握着通讯器的手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北京指挥中心，这里是昆仑号，紧急情况，重复，紧急情况！检测到三国向月球发射洲际导弹，请求确认！”
通讯频道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滋滋啦啦”的电磁干扰声，像无数只虫子在疯狂啃噬着信号。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让人头皮发麻。林泽又切换到美国NASA和俄罗斯航天局的频道，结果依然一样，全是刺耳的杂音，根本无法建立有效通讯。
“该死！电磁屏蔽？还是……地面已经完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泽的脑海里浮现，让他浑身发冷。他想起了三天前收到的最后一条地面指令，内容是“加强近地轨道监控，注意异常信号”，当时指挥中心的语气还很平静，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控制舱另一侧的穹顶观测窗。这扇巨大的弧形玻璃窗是“昆仑号”的观测核心，采用了最先进的超抗压碳化硅材料，厚度达12厘米，可以抵御小行星的撞击，也能清晰地观测到地球表面的任何细节。林泽的双手紧紧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指腹传来玻璃特有的冰凉触感，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掌心的纹路在玻璃上留下的淡淡的水汽痕迹。
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那颗蓝色的星球，林泽的心脏狂跳不止。起初，地球表面还和往常一样，云层在海洋和陆地之间流动，像一层薄薄的轻纱；城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点缀在黑暗中，勾勒出大陆的轮廓。但就在他注视的瞬间，地中海区域突然爆发出一团刺眼的白光。
那光芒太过强烈，即使隔着厚厚的防辐射玻璃，即使林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视网膜上还是留下了短暂的残影。几秒钟后，白光逐渐扩散，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蘑菇云的顶端突破了云层，朝着高空缓缓升起，边缘泛着诡异的粉红色光晕——那是核爆后产生的放射性尘埃与大气反应的结果。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蘑菇云相继在不同的位置绽放——大西洋沿岸的纽约、太平洋西岸的东京、西伯利亚平原的新西伯利亚城……每一朵蘑菇云的升起，都意味着一座城市的毁灭，一个文明节点的崩塌。蘑菇云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像一朵朵邪恶的花朵，在地球表面疯狂绽放，将蓝色的星球逐渐染成了暗红色。
林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见过核爆的模拟影像，也参与过反核演习，但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模拟都要恐怖一万倍。那不是电影特效，不是游戏画面，而是真实发生的末日。他能看到，核爆产生的冲击波像一圈圈涟漪，在海洋上掀起巨大的海啸，海浪高达数百米，朝着沿海城市扑去，将一切吞噬；他能看到，城市的建筑在核爆中像积木一样倒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遮住了半个天空。
“不……这不是真的……”林泽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他想起了远在上海的父母，想起了妹妹林溪——今天是林溪的18岁生日，他原本还计划着，等这次值守结束，就回家给她庆祝生日，带她去迪士尼乐园。可现在，上海的方向也出现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那熟悉的城市，或许已经在核爆中化为灰烬。他的父母，他的妹妹，他们还活着吗？这个念头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一阵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突然在控制舱里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空间站的机械臂助手“小星”的声音，经过了语音合成处理，毫无感情，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泽的心上。
“检测到全球核打击信号，确认发射源：中俄美三国战略核力量。倒计时启动：17分钟59秒。重复，倒计时：17分钟58秒。”
17分钟，人类文明只剩下17分钟的时间了吗？
“启动应急程序！快！”林泽猛地回过神来，转身朝着环形舱的方向冲去。“昆仑号”配备了完整的末日应急系统，只要启动程序，空间站就会脱离近地轨道，朝着预设的深空方向飞行，或许能躲过这场核浩劫。他的脚步踉跄，因为失重的原因，身体有些漂浮，撞在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后背传来一阵酸痛，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启动应急程序。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环形舱，这里是空间站的应急控制中心，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指示灯和按钮，红色的应急灯在闪烁，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林泽的手指在应急控制台的触摸屏上疯狂点击，指尖因为急切而有些打滑，好几次都按错了按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准确地找到了标有“紧急撤离”的红色按钮——那是一个直径10厘米的圆形按钮，表面有凸起的防滑纹路，按下时需要很大的力气。
红色的紧急按钮被按下的瞬间，控制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整个空间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林泽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扶手，身体随着震动来回摇晃，耳边传来金属扭曲的“咯吱”声，仿佛空间站随时都会解体。
“怎么回事？”林泽稳住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应急程序启动后，应该先关闭非必要系统，然后调整姿态，脱离轨道，可现在的震动，明显不正常。
突然，环形舱两侧的防护罩毫无预兆地弹开，伴随着“嗤嗤”的泄压声——那是舱内气压与太空真空环境产生的压力差导致的。三具穿着白色宇航服的遗体被猛地弹射出了舱外，像三颗断线的风筝，在太空中缓缓漂浮。林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遗体，心脏骤停了一秒。
是另外三名值守的宇航员——来自美国的艾米丽，俄罗斯的瓦西里，还有中国的张磊。艾米丽的宇航服左臂有一个破洞，破洞周围的布料被烧焦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血迹，那是激光武器造成的伤口；瓦西里的头盔面罩已经碎裂，里面的脸扭曲着，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张磊的宇航服胸前有一个巨大的弹孔，鲜血已经凝固，将白色的宇航服染成了暗红色——他是被子弹打死的。
他们怎么会死？是核爆的冲击波提前波及了空间站？还是……有人蓄意谋杀？
林泽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记得，昨天晚上轮班的时候，张磊还和他聊起过家里的孩子，说等这次任务结束，就辞职回家，再也不参与太空任务了。艾米丽则总是笑着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在月球上种出第一朵玫瑰。瓦西里更是个乐天派，每天都会哼着俄罗斯的民歌，给大家带来欢乐。可现在，他们都死了，变成了三具漂浮在太空中的遗体，再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看着那些遗体在太空中漂浮，宇航服上的国旗标志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清晰——美国的星条旗、俄罗斯的白蓝红三色旗、中国的五星红旗。曾经，这些标志代表着合作与和平，他们在“昆仑号”上并肩作战，共同应对太空的挑战。可现在，他们的国家却在发动战争，而他们，成了这场战争的第一批牺牲品。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让林泽忍不住发起抖来。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双手抱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观测窗外，地球表面的蘑菇云已经连成了一片，红色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将黎明映照成了血色。原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黎明，现在却成了人类文明的末日。
国际标准时间03:20:15。
核打击倒计时：15分钟34秒。
林泽知道，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恐惧和悲伤中。他是“昆仑号”上唯一的幸存者，也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见证这场末日的人类。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或许，还有其他的幸存者？或许，地面上还有人在抵抗？或许，这场战争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数字，那红色的数字像一把利刃，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林泽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太空里，泪水不会流下，只会在眼眶里打转，然后蒸发。他不能哭，他必须坚强。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活下去。”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他转身回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开始检查空间站的系统状态。生命维持系统正常，姿态控制系统受损，推进器部分失效，通讯系统被干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就在这时，控制台突然再次弹出一个警告框，红色的字体在屏幕上闪烁，像一双双窥视着他的眼睛。
【警告！检测到不明飞行物接近！距离：1000公里，速度：30马赫，正在快速逼近！目标：昆仑号！】
林泽猛地抬头，看向观测窗。漆黑的太空中，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快速变大，拖着长长的尾迹，朝着“昆仑号”的方向疾驰而来。那尾迹是黑色的，带着淡淡的荧光，不像是人类航天器的推进器尾焰。
那是什么？是幸存的航天器？还是……敌人的又一轮攻击？或者，是外星文明的探测器？
林泽的心脏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拳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血色黎明下，孤悬在太空中的“昆仑号”，又一次陷入了新的危机。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将是生与死的考验。而他，必须在这场末日浩劫中，找到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