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溯的手指如铁钳般收紧,钱老板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是什么人…敢…敢…” 钱老板还想逞强,但对上南宫溯那双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睛,剩下的狠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颤抖。他横行市井,何曾见过这般骇人的气势?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是谁?”南宫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他猛地一甩手,钱老板那肥胖的身躯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掼了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滑落在地,蜷缩着哼哼唧唧,一时竟爬不起来。
不得不说,不愧是曾经的九五之尊,即使已经到了中年,但他的身手依旧不可小觑。
两名蛛网暗卫无声上前,一左一右,像两座铁塔般封死了钱老板所有可能逃跑或反扑的路线,冰冷的目光让他如坠冰窟,连呻吟都下意识地压低了。
然而南宫溯却再没看那渣滓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竟有些微不可察的踉跄。数十年的帝王心术、沉稳如山,在此刻碎得干干净净。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痛,每靠近一步,地上那身影的颤抖就好像直接传递到了他的心上,凌迟着他。
他在晴云面前缓缓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具有压迫感。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她散乱发丝下苍白的脸,嘴角那一抹刺眼的淤青,以及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旧伤新痕。那把他曾听过、赞过“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如今琴身破裂,琴弦崩断,无声地躺在泥土里,如同它们主人的命运。
巨大的悔恨和心痛攫住了南宫溯的喉咙,让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晴云?”
地上的妇人身体剧烈地一颤,将脸埋得更深,整个人缩得更紧,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那一声呼唤,隔了数十年的光阴,穿过她无数个绝望的日夜,此刻听来,竟不知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折磨。她不愿,也不敢抬头。
“别…别看我…”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破碎不堪,带着极致的羞耻和哀求,“求你…走…走吧…”
她最不堪、最狼狈、最污秽的样子,怎么能被他看见?这个她曾在少女时代倾心慕艾,后来只能在传闻中听闻他一步步登上至尊之位,早已成为云巅之上存在的男人。巨大的身份鸿沟和此刻境遇的云泥之别,让她仅存的一点尊严彻底粉碎。
南宫溯的心被这哀求狠狠刺痛。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想碰碰她,确认她是真实的,想查看她的伤势,又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别怕了。
可他不敢。
他的任何触碰,在此时此地,对她而言恐怕都是一种惊扰和亵渎。
安福早已机灵地小跑过来,手上还带着一件干净的外衫,恭敬地递上前。南宫溯接过,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将衣衫披在晴云瑟瑟发抖的肩上,试图为她遮挡一二不堪,也遮挡住那些刺目的伤痕。
温暖的布料落下,带着陌生的、却不容忽视的沉稳气息,晴云的颤抖奇异地停顿了一瞬。
南宫溯保持着蹲踞的姿势,目光死死锁着她,声音里是压得几乎变形的暴怒和无法错辨的疼惜,他对身后的安福,也是对那两名暗卫下令,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火:
“安福,立刻去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快的速度!”
“是,老爷!”安福应声,毫不迟疑地转身飞奔而去。
南宫溯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开,落在那瘫软如泥的钱老板身上。那眼神瞬间从极致的痛惜化为极致的冰冷与残酷。
“把他,” 南宫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断,“拖出去。问清楚,他是怎么‘买’下的人的。这这些年,他是如何‘对待’她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给问——给我,问得清清楚楚!”
“是!”两名暗卫领命,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绝对的服从和肃杀。他们像拖死狗一样将哀嚎求饶的钱老板拖向院外。
院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南宫溯重新看向晴云,眼中冰雪消融,只剩下沉痛。他看着她微微抽动的肩膀,看着那披在她身上的、属于他的外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来了,或许太迟。
但从此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他深吸一口气,用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的、近乎卑微的轻柔语气,低声道:
“晴云…别怕…看着我…好吗?”
“我来了…再没人能欺侮你了…”
他尝试着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个他思念许久的可人。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那细微的距离仿佛横亘着数十年的光阴与苦难。然而,就在那毫厘之间,晴云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躲避,而是一种彻底的、无法承受的溃败。
她一直紧绷如弦的意志,在认出他、被他目睹最不堪境地的巨大冲击下,本就已到了极限。身体上的疼痛,积年的委屈,以及此刻汹涌而来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羞耻与无措,终于压垮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那试图触碰的动作,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惊呼,只是那双原本因恐惧和羞耻而睁大的眼睛缓缓失去焦距,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晴云!”
南宫溯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惊呼一声长臂一伸,小心却又迅速地瘫软在地的晴云揽起,让她的头颈依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晕倒的画面,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他的心上。入手之处,是令人心惊的轻盈和冰凉。她软软地靠着他,脸侧向一边,苍白如纸,散乱的发丝沾上了地上的尘土,嘴角的淤青和手臂上的伤痕在昏暗光线下愈发刺眼。双眼紧闭,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只有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南宫溯,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抱着她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她竟然在他的眼前,再次倒在了这片污秽冰冷之地!
就在这时,安福带着大夫冲了进来。
“大夫!快!看她怎么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大夫,向来沉稳的声音此刻竟带上了一种近乎撕裂的惊惶和厉色,目光如淬火的寒冰般射向他,那眼神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
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的老大夫也被这突发状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直接跪在另一边,颤抖着手指先去探晴云的鼻息,又急忙搭上她的腕脉,脸色凝重无比。
南宫溯紧紧抱着怀里再次失去意识、甚至比刚才更加脆弱的人儿,一动不敢动,仿佛抱着一捧即将消散的雪花。他死死盯着大夫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他心弦欲裂。她刚才至少还是清醒的,还在抗拒,此刻却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他的面前……这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安福也吓得魂不附体,差点跟着跪下去,只能颤声催促:“大夫,您快想想办法啊!”
院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钱老板被教训的沉闷声响,反而更加衬托出此处的死寂和可怕。
片刻后,老大夫额角沁出冷汗,稍稍收回手,语气沉重而急促:“回老爷,这位娘子是急火攻心,加之身体虚弱,旧伤新伤交织,悲惧交加之下,心神耗尽,这才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必须立刻施针通气,安稳心神,否则恐伤根本啊!”
“那还等什么!立刻施治!就在这里!快!”南宫溯低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此刻绝不会允许再移动她分毫,生怕一点颠簸都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