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张野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游戏里山民哨站木屋的简陋天花板,而是现实中自己那间小屋的房梁。木质结构的屋顶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几根横梁上挂着蛛网,在夜风从窗缝吹进来时轻轻摇曳。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母亲新做的棉被。被子很厚,棉花是新弹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母亲手上那种淡淡的皂角香气。被子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现实中的身体,不是游戏里那个满身伤痕的角色。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像是在现实中真的经历了一场激战。这不是错觉,医生说过,沉浸式游戏舱会模拟一部分神经反馈,高强度战斗后的疲劳感会真实传递到身体上。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不大,是山间常见的夜雨,敲在瓦片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像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拍打。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张野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让意识从游戏完全回归现实。
八个小时。
游戏里过去了一天,现实里是八个小时。他在游戏舱里睡了整整八个小时——不是主动睡的,是系统强制的。当玩家连续在线时间超过十六小时,或者身体疲劳度达到阈值,游戏舱会自动启动强制休息模式,断开神经连接,让玩家在舱内深度睡眠。
这是安全措施,防止玩家过度沉迷导致现实中的身体出问题。
张野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很慢,因为全身都在酸痛。他掀开被子,赤脚下地——在现实中,他也是习惯赤脚的,除非冬天太冷或者出门办事。粗糙的水泥地面传来熟悉的凉意,这凉意让他彻底清醒了。
房间很小,不到十平米。一张床,一个旧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就是全部家具。书桌上放着他的游戏头盔——那个苏晴留下的、改变了他命运的测试版头盔。头盔表面有几道划痕,是上次去县城路上不小心摔的。旁边的充电指示灯闪着稳定的绿光,表示设备状态正常。
墙上挂着一本日历,是母亲从村口小卖部要的赠品。日历已经翻到了九月十七日那一页。张野记得,他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八月二十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卖山货都凑不齐母亲药费的赤贫山民,到游戏里月入过万、还组建了公会的“会长”。
从现实中连电梯都没坐过的山里娃,到游戏里敢跟大公会叫板、甚至击杀精英怪的“赤脚战神”。
还有……那个秘密。
永恒之火。维度裂缝。文明火种。现实与游戏的融合。
张野走到书桌前,拿起头盔。头盔很轻,外壳是磨砂质感的黑色塑料,内侧贴着一层柔软的记忆海绵。他记得第一次戴上它时的感觉——那种突然被抛入另一个世界的眩晕,那种脚下踩着荆棘的真实疼痛,那种发现自己拥有特殊天赋的震惊。
现在,他知道得更多了。
这个头盔,这个游戏,不是娱乐产品。
是救生舱。
是整个文明为了防止坠入虚空而建造的,脆弱的、正在漏气的救生舱。
而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可能修补漏洞的那个人。
“野,醒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张野放下头盔,转身开门。
母亲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汤是山鸡汤,用砂锅炖了一下午,汤色清亮,表面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热气腾腾的,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上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但眼神里藏不住担忧。
“妈。”张野接过汤碗,“你怎么还没睡?”
“听见你起来了,就热了汤。”母亲说,“晚上你没吃多少,肯定饿了。”
确实饿了。游戏舱虽然有营养液维持基本需求,但八个小时没吃东西,胃里空得难受。张野端着碗,在桌边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口汤。
汤很烫,但味道鲜美。山鸡肉炖得酥烂,汤里加了枸杞和红枣,还有几片当归——那是母亲特意托人从县城买的,说对类风湿有好处。
“慢点喝,烫。”母亲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汤,眼神温柔得像月光。
张野低头喝汤,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他最近“玩游戏”的时间太长了,虽然每个月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多,虽然家里的条件在改善,但母亲还是担心。担心他沉迷,担心他学坏,担心……游戏里那些看不见的危险。
“妈,”张野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我在游戏里……赚了点钱。这个月应该能拿到一万五左右。我想……把咱家房子修一修。”
母亲愣了一下:“修房子?”
“嗯。”张野说,“屋顶有几处漏雨,墙角也开裂了。马上入冬了,得修一下。还有,我想装个太阳能热水器,这样你冬天也能洗热水澡。”
母亲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那得花不少钱吧?”
“我算过了,修屋顶大概三千,热水器两千,再买点新家具……总共六七千够了。”张野说,“剩下的钱,一部分给你买药,一部分存起来。”
“存起来做什么?”
张野顿了顿,说:“万一……万一以后要用钱呢。”
他没说“万一世界要崩溃了”,那太荒谬了。但他确实在考虑——如果游戏和现实真的融合,如果那些“重叠区”越来越多,如果……真的需要为某种灾难做准备,钱总是有用的。
母亲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野啊,”母亲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妈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妈不懂游戏,不懂你在里面做什么。但妈知道,我的儿子不是坏孩子。”
她的手很粗糙,是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但很温暖。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但要记住两件事。”母亲看着他,眼神认真,“第一,不能做亏心事。第二,不能丢了自己的本心。”
张野鼻子一酸。
“我知道,妈。”
“那就好。”母亲收回手,站起身,“碗放着,明天我洗。你早点睡,别又熬夜。”
“嗯。”
母亲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张野坐在桌前,看着那碗空了的汤碗,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手机。
手机是上个月买的,智能机,千元价位,屏幕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他打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是“拾薪者核心群”。群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休息。
他往下翻,找到了苏晴的头像。
苏晴的头像是游戏里的一张截图:晨曦城的日出,天空从深紫渐变成橙红,阳光洒在城墙上,给石砖镀上一层金边。很美的画面,但张野总觉得那画面里藏着某种……孤独。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上一次对话是三天前,他给苏晴转账两千元,附言“第九期还款”。苏晴回复“收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他想问的问题太多。
关于永恒之火。
关于她父亲的项目。
关于那个“观测者协议”。
但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不合适。
至少现在不合适。
他关掉微信,打开浏览器,输入“铁脊山 地震 20年前”。搜索结果跳出来,大部分是地方新闻网站的旧闻。他点开第一条——
《云岭山脉铁脊山地区发生3.2级浅源地震,无人员伤亡》
新闻日期是2003年8月15日。内容很简短,只说地震发生在凌晨2点17分,震源深度5公里,震中位于铁脊山矿区附近。地震造成部分矿工宿舍墙体开裂,但无人受伤。专家解释为“地质构造自然调整”。
下面是几条相关报道:
《铁脊山矿区暂停作业三天进行安全检查》
《省地质局派专家组前往铁脊山考察》
《村民反映地震后听到“地底怪声”,专家称可能为岩层断裂所致》
张野一篇篇点开看。新闻都很官方,用词谨慎,没有透露任何异常。但有一篇论坛帖子的截图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某个本地论坛的旧帖,发布时间是地震后第三天。
帖子标题是:“铁脊山地震那晚,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发帖人自称是矿区夜班保安,地震发生时正在巡逻。他说听到的不是常见的“轰隆”声,而是“像某种生物在低吼,从地底深处传来,持续了大概三分钟”。帖子下面有人嘲笑他吓傻了,有人附和说自己也听到了怪声,还有人提到了“矿洞里的蓝光”。
帖子最后几楼,有人回复:“楼主小心,有些话不能乱说。”然后帖子就被删除了。
张野截屏保存了这个页面。
他又搜索“维度科技 永恒之光 项目”,结果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些关于游戏《永恒之光》的常规宣传和玩家讨论,没有任何关于“项目”或者“维度裂缝”的信息。
显然,这些信息被严格封锁了。
张野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雨已经停了。夜空被洗过,露出稀疏的星星。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起伏,像沉睡的巨兽。山脚下,村子的灯光零星亮着,大部分人家已经睡了。
很平静的夜晚。
但张野知道,这平静是表面的。
游戏里,猎杀队还在搜索他们。傲世公会不会善罢甘休。永恒之火碎片的位置广播,可能已经引来了更多麻烦。
现实中……如果游戏里那些影像都是真的,那么现实世界也正在悄然发生变化。维度裂缝,能量泄漏,重叠区……
他想起秦语柔说过的话:“这游戏……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但这“不对劲”,可能关乎整个文明的存亡。
而他,一个山野小子,莫名其妙地被卷了进来。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
张野回过神:“进来。”
门开了,是母亲。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铁盒——那是张野用来记账的铁盒,平时放在衣柜顶上。
“这个,”母亲把铁盒放在桌上,“妈帮你收拾屋子时看到的。里面……钱好像多了不少。”
张野打开铁盒。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钞票,用橡皮筋捆着。最上面是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
“头盔钱:,已还7200。
药费:长期。
妈的新被子:240。
修屋顶:?
热水器:?
……”
下面还有一行新添的字,是母亲的笔迹,很工整:
“野赚的钱,妈都记着。不用急着还债,先顾好自己。妈身体好多了,别担心。”
张野眼睛一热。
他抬起头,想说点什么,但母亲已经转身往外走。
“早点睡。”母亲在门口回头,对他笑了笑,“明天……明天妈给你包饺子。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好。”
门关上了。
张野坐在桌前,看着那个铁盒,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铁盒放回衣柜顶上,回到床上,躺下。
但他睡不着。
脑海里翻腾着太多东西:矿洞里的战斗,晶体洞穴的秘密,永恒之火的碎片,母亲的叮嘱,苏晴的沉默,还有……那个倒计时。
屏障完整度78%,预估崩溃时间89天。
三个月。
如果什么都不做,三个月后,世界可能会崩溃。
而他,需要在这三个月里,找到剩下的六块碎片,完成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仪式”。
这可能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试试。
不是为了拯救世界那么宏大的理由。
是为了母亲能继续在这山间小屋里安稳生活。
是为了赵铁柱、林小雨、周岩、秦语柔、李初夏、王铁军这些信任他、跟着他的人。
是为了苏晴——那个把头盔留给他,把钱拿去捐给山区孩子的女孩。
是为了所有像老矿工一样,只想安稳生活却被欺负的普通人。
张野闭上眼睛。
睡吧。
明天,游戏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现实时间,凌晨五点。
张野准时醒来。
这是多年山居生活养成的习惯——无论前一天多累,第二天黎明前一定会醒。窗外天色还是深蓝色,东边的天际线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山林里传来早起的鸟鸣,清脆而悠长。
他起床,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服,然后出门。
屋后的山坡上,有一小块平地,是他平时锻炼的地方。虽然现实里没有游戏里那些技能和天赋,但身体的底子不能丢。他赤脚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开始打一套很简单的拳——不是什么高深功夫,是小时候跟村里一个退伍老兵学的军体拳,动作朴实,但很实用。
打完拳,浑身出了层薄汗。他站在山坡边缘,看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天空。
晨光像一支无形的画笔,把天空从深蓝染成淡紫,再染成橙红。云层被镶上金边,山林从沉睡中苏醒,叶片上的露珠反射着微光,像散落的钻石。
很美。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崩溃,这样的美景,还能存在多久?
张野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守住这一切。
回到屋里,母亲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灶台上,一口大锅冒着热气,里面煮着粥。另一口小锅里在煎蛋,鸡蛋在热油里“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妈,我来。”张野走进厨房。
“不用,马上好了。”母亲说,“你去摆桌子。”
简单的早餐:白粥,煎蛋,咸菜,还有昨晚剩下的山鸡汤。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完。母亲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在看着张野吃,眼神温柔。
“今天还要进游戏?”吃完饭,母亲问。
“嗯。”张野点头,“有些事……必须做。”
“危险吗?”
张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危险。”
母亲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小心点。”
“我会的。”
收拾完碗筷,张野回到自己房间。他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十分。
游戏里,距离他们到达山民哨站已经过去一天了。按照游戏时间流速,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戴上头盔,躺回床上。
“链接启动。”
熟悉的眩晕感。
眼前一黑,然后,光线重新亮起。
不是现实中的房间,是游戏里的场景——
山民哨站,那栋最大的木屋。他正躺在屋角的一张简陋病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麻布被子。阳光从木窗的缝隙洒进来,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有草药的味道,还有木头发霉的淡淡气味。
他坐起身。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生命值恢复到85%,debuff全部消失。永恒之火碎片带来的“火种共鸣”状态还在,全属性+15%的加成让他感觉身体轻盈有力。
“会长醒了!”
旁边传来惊喜的声音。是林小雨。她坐在另一张床边,正在给一个重伤员换药。看到张野醒来,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绷带就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林小雨问,声音里带着关切。
“好多了。”张野活动了一下手臂,“大家呢?”
“都在恢复。”林小雨说,“卡莎的治疗术很厉害,加上一天的时间,大部分人都能下床活动了。不过……”她压低声音,“有三个重伤员伤势太重,虽然保住了命,但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完全恢复。”
张野点点头,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泥土地上,熟悉的感知回归。他能感觉到整个哨站的动静——大约三十个人的心跳,大部分平稳,少数几个还很虚弱。
“柱子他们呢?”
“在外面。”林小雨说,“卡莎说屋里要通风,能动的都出去了。”
张野走出木屋。
清晨的哨站,阳光很好。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赵铁柱正带着几个恢复得不错的队员在做简单的恢复训练——不是战斗训练,只是活动身体,防止躺太久肌肉萎缩。铁骨在旁边指导,他虽然左臂还缠着绷带,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周岩坐在营地边缘的一棵大树下,面前摊开了一堆工具和零件。他正在修理那个坏掉的罗盘,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个小镊子,动作小心翼翼。
秦语柔不在——她应该还在现实中,或者在别的地方收集情报。
张野走过去。
“会长!”赵铁柱看到他,咧嘴笑了,“你醒了!”
“嗯。”张野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恢复得怎么样?”
“俺们没事!”赵铁柱拍了拍胸脯,“就是饿。卡莎给的干粮不够吃,俺一顿能吃三人份!”
“那是你本来就吃得多。”铁骨在旁边吐槽。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一些。
但张野知道,这轻松是暂时的。
他走到周岩身边,蹲下身:“修得怎么样?”
“勉强能用。”周岩叹了口气,“但精度只有原来的30%。能量探测功能完全坏了,现在只能当普通指南针用。”
“够用了。”张野说。
他站起身,看向所有人。
“都过来,开会。”
还在训练的、在休息的、在忙别的的,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三十四个人——除了那个还在昏迷的重伤员,其他人都聚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张野看着这些面孔。这些大多在现实里普普通通的人,在游戏里却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他们脸上还带着疲惫,带着伤痕,但眼睛里都有光。
“首先,”张野开口,“我要说,谢谢。”
他顿了顿,声音很认真:“谢谢你们信任我,跟着我打那场几乎不可能赢的仗。谢谢你们在绝境中没有放弃。谢谢你们……还活着。”
人群安静下来。
“那一仗,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张野继续说,“但我们也得到了重要的东西。第一,我们证明了拾薪者不是好欺负的——二十对四十,我们赢了。第二,我们拿到了稀有材料星陨铁,那是我们发展的资本。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接触到了这个游戏……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秘密。”
这话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张野说,“关于那个矿洞,关于那些蚂蚁,关于最后那个晶体洞穴。现在,我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他没有隐瞒。
从秦语柔的情报,到矿洞里的发现,到晶体墙上的影像,到永恒之火的碎片,到苏晴父亲留下的信息,到维度裂缝和文明火种,到现实与游戏的融合,到屏障崩溃的倒计时。
他讲了整整二十分钟。
讲完后,营地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茫然、恐惧,还有……难以置信。
“会、会长,”一个年轻的战士结结巴巴地说,“你是说……这不是游戏?现实世界……真的要崩溃了?”
“如果那些信息是真的,”张野平静地说,“是的。”
“那我们……我们能做什么?”林小雨问,声音有些发颤。
“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张野说,“继续变强,继续收集情报,继续……寻找剩下的碎片。”
他看向所有人:“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也一样。但事实就是,我们已经卷进来了。没有退路。”
“可是……”铁骨犹豫道,“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啊。拯救世界什么的……”
“我们不需要拯救世界。”张野打断他,“我们只需要保护我们在乎的人。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我们在现实里的生活,还有……我们在游戏里建立的这个‘家’。”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如果世界真的要崩溃,我们要做的不是当英雄,而是当幸存者。而幸存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清现实,然后做好准备。”
“那……我们该怎么做?”赵铁柱问。
“分三步。”张野说,“第一步,恢复。所有人,今天继续休整,把伤养好。第二步,转移。秦语柔已经找到了新的安全屋,等大家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就转移过去。第三步……”
他深吸一口气:“第三步,变强。我们需要更好的装备,更高的等级,更完善的配合。我们需要……为可能到来的,真正的战争,做好准备。”
“战争?”有人问。
“对。”张野点头,“如果现实和游戏真的融合,如果怪物真的出现在现实里,如果我们必须为生存而战……那就是战争。”
人群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次,沉默中没有恐惧,而是一种……凝重。
“会长,”周岩突然开口,“你说的那个永恒之火碎片……会每30分钟广播我们的位置?”
“对。”
“那我们现在……”周岩看向四周的山林,“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话音刚落。
哨站外围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不是鸟鸣,不是兽吼,是……信号哨!
“敌袭!”赵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靠在墙边的盾牌就冲到了营地门口!
几乎同时,树林里冲出了至少二十名玩家!
他们不是傲世的人——装备混杂,没有统一的公会标志,但每个人眼里都闪着贪婪的光。为首的是一个背着大剑的战士,Id叫“血刃”,等级28,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找到了!”血刃咧嘴笑,露出黄牙,“拾薪者的小崽子们,躲在这儿呢!”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最后锁定在张野身上。
“赤脚的小子,你的人头值5000银币呢。”血刃舔了舔嘴唇,“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进去把你剁了?”
张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赤脚踩在地上,能感觉到树林里还有更多的人——至少三十个,分成两拨,一拨在正面,一拨在侧面准备包抄。
猎杀队。
被永恒之火碎片的位置广播引来的,第一批苍蝇。
“柱子,”张野平静地说,“关门。”
赵铁柱立刻将营地那扇简陋的木栅栏门关上,然后举起盾牌,挡在门前。
“铁骨,你带五个人守左墙。周岩,你带三个弓箭手上了望塔。林小雨,你组织治疗组,准备接应伤员。”
命令一条条下达。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紧绷,但没有慌乱。经过矿洞那一战,这些人都已经不再是新手。他们迅速就位,握紧武器,眼神坚定。
张野走到营地门口,隔着木栅栏,看着外面的血刃。
“5000银币,”他说,“确实不少。但你有命拿吗?”
血刃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就凭你们这群残兵败将?老子……”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张野动了。
不是冲出营地,而是……踩地。
赤脚重重踏在地面上!
【赤足行者】天赋全力发动,不是攻击,是感知——感知营地周围的地形,感知那些猎杀队成员的位置,感知地面的薄弱点。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血刃。
“你们踩的地方,”张野说,“下面是空的。”
血刃脸色一变,低头看去。
地面看起来很正常,落叶,泥土,碎石。
但下一秒——
轰!
以血刃为中心,半径五米内的地面,轰然塌陷!
不是自然塌陷,是张野用天赋引动了地下一个早已存在的空洞——那是山民哨站早年挖的排水渠,后来废弃了,上面只用薄土覆盖。张野刚才感知到了,现在,他通过精确的踩踏震动,引发了连锁塌方!
“啊——!”
“救命!”
至少八个猎杀队成员掉进了塌陷的坑里!坑不深,只有三米,但里面全是泥水和碎石,掉进去的人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
血刃反应很快,在塌陷的瞬间就向后跳开,但他身后的队伍已经乱了。
“就是现在!”张野吼道,“弓箭手!放!”
了望塔上,三支箭矢呼啸而出!不是瞄准人,是瞄准地面——瞄准那些塌陷坑边缘的,最脆弱的支撑点!
砰砰砰!
箭矢插入地面,引发了二次塌陷!坑的范围又扩大了五米!又有五个猎杀队成员掉了进去!
“该死!”血刃怒吼,“远程!给我轰开栅栏!”
但已经晚了。
张野转身,看向营地里的所有人。
“看到了吗?”他说,“这就是我们以后要面对的战斗——不是公平的对决,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战。我们要用的不是华丽的技能,是地形,是情报,是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因为我们要守护的,不是虚拟的数据,是真实的人生。”
营地外,猎杀队正在重新组织,准备第二次进攻。
但营地内,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迷茫,不再是恐惧。
是一种坚定。
一种“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战到底”的坚定。
张野赤脚站在营地中央,感受着脚下大地的脉动,感受着体内永恒之火碎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