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平……与蕴养?”林晓枫喃喃重复,涣散的眼神开始慢慢聚焦,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灵光。
“你只盯着那些药性猛烈的安神草,企图用外力强行按下躁动,却忽略了天地间至柔至净之物,它们才是抚平心绪波澜的最佳媒介。”杜康继续指引道,声音带着古老的智慧,“去后山,那处背阴的、终年不见烈日,唯有月光能温柔拂过的悬崖下,生长着一种不起眼的小花。它只在月圆之夜汲取月华和夜露方能绽放,其色莹白,花瓣薄如蝉翼,形似将滴未滴的露珠,名曰‘夜露花’。此花不属灵植,体内几无灵气波动,故常被修行者忽略。但其性至纯至净,能潜移默化,涤荡烦嚣,安抚躁动。它无法给你强大的药力,却能为你这‘静心酒’,提供最纯净、最平和的‘底色’。”
夜露花!林晓枫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鉴定术曾反馈过的信息,确实有一种这样的花,因其不具备灵气,之前一直被他归类为“无用凡物”而忽略!原来,真正的关键,藏在这看似平凡的纯净之中!
他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疲惫和颓废被一股新的冲动取代。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立刻冲出工坊,凭借着记忆和鉴定术的模糊指引,趁着皎洁的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奔后山那处背阴悬崖。
月光如水,洒在冰冷的石壁上。果然,在湿润的石壁缝隙间,在蕨类植物的掩映下,他找到了几株正悄然绽放的夜露花。它们的花瓣近乎透明,纤细的脉络在月光下依稀可见,上面凝结着珍珠般的真正夜露,整体散发着一种柔和而纯净的微光,仿佛将周围的喧嚣和光芒都吸收了进去,只留下一片遗世独立的静谧。林晓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玉片连同一小撮根部的湿土一起采集了几株,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带回工坊后,他的心境已然不同。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复杂的配方和强效的药力。他以最纯净的山泉水和新收获的优质糯米为基,大幅减少了之前使用的宁神花草的用量,只取其一丝“安神”的意蕴,而不在依赖其蛮横的药力。在发酵达到最微妙、最活跃的阶段,他将精心萃取的夜露花精华,如同画家最后点缀高光,又如星空洒下清辉一般,极其轻柔、均匀地融入酒醅之中。在整个过程中,他不再焦虑于成败,不再死死盯着酒缸感知变化,而是闭上双眼,心中反复观想的,是月下深潭的幽静,是夜露滴落水面那一圈圈荡开的、最终归于无形的涟漪,是夜风穿过竹林的低语,更是自己内心深处那片无波无澜的净土。
他不再试图用蛮力去“制造”宁静,而是用自己的心神去引导酒液,让它自然而然地“成为”宁静本身。
几天后,新的酒在寂静中酿成了。
当林晓枫小心翼翼地打开封泥时,没有预想中的扑鼻香气。酒液呈现出一种极其清浅的、近乎无色的透明,只在跳跃的油灯光芒下,隐隐泛着一层极其柔和的月白光泽,如同黎明前天际的那一抹鱼肚白。他凑近细嗅,没有任何浓烈的味道,只有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混合着雨后空气般的清新,需要屏息凝神,静心细嗅才能捕捉到那一丝缥缈的韵味。
林晓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取来一个干净的玉碗,用长柄木勺,轻轻舀起一小勺酒液。酒体顺滑,在碗中微微荡漾,折射出宁静的光泽。
他深吸一口气,将碗凑到唇边,轻轻品了一口。
酒液入口,没有甜,没有苦,没有涩,甚至没有明显的酒精刺激感。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初雪融化后的山泉般的清冽感。它滑过喉咙,一股温和而深邃的凉意随之弥漫开来,并非物理上的冰冷,而是一种沁入心脾、滋润神魂的清凉。他连日来积攒的焦躁、疲惫、自我怀疑和巨大的压力,仿佛被这清冽纯净的酒液悄然洗涤、抚平。大脑中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梳理过,变得异常清明、空旷。心中一片安宁,如同月夜下的湖泊,映照着满天星斗,却又不是困倦的死寂,而是一种充满生机的、高度专注的、万物和谐的平静。
就是它!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
林晓枫激动得手微微颤抖,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他不敢百分百确定这效果对修仙弟子具体如何,但对他自己这个身心俱疲的凡人而言,这绝对是他追求的那种能触及灵魂深处的“静心凝神”!
“嗯……”杜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满意,在他脑海中悠悠响起,“总算是摸到点门道了。以凡俗之材,引自然之意,铸宁静之基。小子,这一步,你走对了。这酒……姑且可称之为‘月华凝露酒’,算是有了雏形。”
月华凝露酒……
林晓枫反复回味着这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看着碗中那静谧如水、内蕴月华的酒液,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顿悟的喜悦。这不仅仅是完成苏家订单的希望,更是他酿酒之路上,一次至关重要的突破与升华。他终于深刻地明白,真正的酿酒,尤其是酿造蕴含意境的酒,不仅仅是技术和材料的堆砌,更是酿酒师自身心意与天地自然之理的共鸣与交融。
决定性的蒸馏之日,林晓枫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没有初次酿酒时的懵懂莽撞,没有改良啤酒时的兴奋急切,也没有之前屡次失败时的焦躁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那已初具雏形的“月华凝露酒”酒液般的沉静与专注。他仿佛也进入了那种“月下深潭”的状态,外界的纷扰都被隔绝,眼中只有那套熟悉的蒸馏器具,心中只有对酒液最终成型的精准把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