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厨房西区,商业大楼天台。
乔伦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街对面的圣阿加莎医院。
医院的外墙,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血腥画布。
一个扭曲的蛇杖图腾已经成型。
那条蛇和木杖是用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泼洒而成。
一个疯子正在用生命,进行他的现场艺术创作。
乔伦的目光没有在画上停留太久。
他的视线落在天台最黑暗的一处角落。
那里是消防水塔投下的阴影。
一片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漆黑。
呀嘞呀嘞。
找到了。
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瘦长的身影从那片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剥离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脸上戴着一个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
就像一个行走在现实维度里的鬼魂。
男人歪了歪头,打量着乔伦。
“我以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沙哑。
“会是那只红色的魔鬼先来。”
他走近了几步,步伐优雅得像在走秀的模特。
“一个孩子,是怎么找到我的?”
身高一米八五。
体型偏瘦。
四肢修长。
衣物材质是某种高弹性的复合纤维,有利于极限运动。
心跳频率比正常人快了15%。
不是因为紧张。
是因为兴奋。
乔伦的沉默,被对方误解成了另一种情绪。
震惊,恐惧,或者……崇拜。
“哈哈……”
男人愉悦地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那些人叫我‘梵高’,媒体那些蠢货,总是喜欢用这种没创意的外号来称呼他们不懂的东西。”
他对着乔伦,做了一个优雅的剧场式鞠躬。
“你可以称呼我,缪斯。”
呀嘞呀嘞……真是个自恋到无可救药的家伙。
“看看我的新作。”
缪斯伸出手,指向下方医院墙壁上那幅正在被警灯照亮的血腥壁画。
“一根堕落的蛇杖。我把它送给那些穿着白大褂,却救不了人的庸医。这是不是一种很棒的讽刺?”
“当然,这还不够完美。真正的艺术,需要时间来沉淀和仔细雕琢。”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仿佛在回忆什么美妙的往事。
“我的第一件作品,那才是真正的杰作。我叫它《断翼天使》。”
“我用了一个芭蕾舞演员的全部骨头。我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它们打磨、重新组合、拼接……最后,做出了天使翅膀折断,从天堂掉下来的那个瞬间。”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迷醉的笑容。
“骨头的质感,那种牛奶白的光泽……血这种材料,太粗糙了,也太容易烂了。只有骨头,才是永恒的。”
他看着乔伦,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
“我在曼哈顿有一个仓库。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博物馆。每一个‘素材’,都被我用真空袋包起来。我按照年份、性别、骨头密度,给它们编了号。”
“就像一个画家的颜料库。我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来用。”
他摊开双手,好像在展示自己伟大的成就。
这个疯子,把他残忍的罪行,当成了值得骄傲的收藏品。
乔伦的眼神愈发冰冷。
缪斯似乎很享受乔伦的“专注”。
他觉得,这种专注是一种欣赏,是同类之间的欣赏。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地狱厨房的那只魔鬼,那个能听到心跳的怪物,却找不到我?”
他走到天台边缘张开双臂拥抱着这座罪恶的城市。
“因为,我即是‘寂静’。”
他打了个响指。
一个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呼啸的风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纷纷消失。
整座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
乔伦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那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感官漩涡’。”
缪斯的声音,在这一片绝对的死寂里清楚地响起来。
“我的能力。它可以吞掉我周围十米内的一切。声音、气味、热量、电磁波……所有能被感觉到的东西,都会被这个漩涡吸进去。”
“在那个红色的魔鬼面前,我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一个绝对的黑洞。”
他收回领域,世界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
缪斯转过身。他用一种艺术大师指点后辈的骄傲姿态,俯视着乔伦。
“所以,连魔鬼都找不到的我,却被你发现了。”
“这说明……你和我一样,有超越普通人的、特别的‘审美’。你不是靠那些粗糙的感觉来找我。你是被我的‘艺术’本身吸引过来的。”
他非常相信这一点。
这个少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
是他的“知音”。
“来吧,告诉我你的鉴赏心得。”
“对我的作品有什么看法?”
他在期待着,渴望着。
他渴望从这个唯一能找到自己的“知音”嘴里,听到对他那种扭曲美学的、最高的赞扬。
“说实话。”他补充说,“我欣赏诚实的灵魂。”
天台上的风,吹动了乔伦的衣角。
他压低了帽檐,沉默了数秒。
在缪斯那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乔伦终于缓缓抬起头。
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是垃圾。”
天台上的风,停了。
“……什么?”
他空白的面具下,那双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很干涩。
“我说,是垃圾。”
“从构图,到材料,再到主题,全都是垃圾。”
“用别人的生命和骨头堆出来的东西,什么都证明不了。它只能证明,做这个东西的人,既没有能力,又很自卑。”
“哗啦——”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缪斯心中那座名为“艺术”的圣殿。
“你……你说谎!”
缪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那份优雅,那份从容,那份艺术家的倨傲,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说!”
“你懂什么!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庸人!”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天台上疯狂地踱步。
“我给了你机会!我把你当成唯一的知音!我向你展示了我最伟大的秘密!”
“可你,却用最脏,最粗俗的话,来侮辱我的灵魂!”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那种自以为是的才华被当众撕碎后,恼羞成怒的癫狂。
“好……很好……”
缪斯停下脚步。
“既然你无法欣赏艺术……”
“那就成为艺术本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