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杀手,没有黑帮。
乔伦的生活突然恢复了正常。
新的一天。
中城高中关于“蜥蜴怪物”和“蜘蛛侠”的话题热度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的抱怨,和对某个新上映电影的讨论。
乔伦穿过人群走进教室,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
“早上好呀,新同桌。”
菲丽西娅的声音准时响起,带着几分刻意。
乔伦没有理会,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今天的菲丽西娅似乎有些不同。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用言语骚扰,只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眼里带着探究。
一节课结束。
乔伦合上书,准备去自动售货机买一罐咖啡。
他走出教室来到走廊上。
一个保洁员正推着清洁车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
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顶黄色的鸭舌帽,动作有些僵硬。
很普通。
乔伦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交错的瞬间,那个清洁工的动作出现了停滞。
那双眼睛在他的身上扫过。
当乔伦回头时,清洁工已经推着车走远,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错觉吗?
他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投下硬币。
“哐当。”
一罐冰咖啡掉了下来。
他弯腰去取。
透过售货机玻璃面板的反射,他看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一个路过的女老师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整理手中的教案。
但她的站位,那个不经意的角度恰好能将他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第二节是化学课。
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讲解着复杂的分子式。
乔伦的视线,却落在了窗外。
教学楼外,一个负责高空清洁的工人正吊在半空中擦拭着玻璃窗。
他的动作很标准,很机械。
单调而重复。
但他的头,却始终朝着乔伦的方向。
那张被安全帽和口罩遮住大半的脸看不清表情。
但那双眼睛空洞而麻木。
就像是商店橱窗里塑料模特的玻璃眼珠。
没有杀意,没有恶意。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乔伦没有移开视线。
他就这么与那双眼睛在空中对视。
一秒。
五秒。
十秒。
窗外的工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化学老师的声音响起。
“乔斯达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乔伦收回视线,流畅地报出了那个复杂的化学反应方程式的答案。
“很好。”
当他再次望向窗外时,那人已经移动到了另一扇窗户继续着他那机械的擦拭工作。
午休时间。
食堂里人声鼎沸。
乔伦端着餐盘,排在打饭的队伍里。
“同学,要吃点什么?”
负责打菜的阿姨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一份土豆泥,一份炸鸡。”
“好的。”
阿姨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勺土豆泥。
她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半秒。
那双因为长期在油烟中工作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乔伦。
又是那种眼神。
空洞,无神。
她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确认完毕后才将土豆泥扣进乔伦的餐盘。
乔伦端着餐盘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他没有立刻动叉子。
他能感觉到。
食堂里,至少有五道视线,正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一个正在喝汤的眼镜男生。
一个和同伴说笑的金发女生。
一个端着餐盘路过的体育老师。
他们的动作都很自然,谈话内容也毫无破绽。
但他们的眼神,总会在不经意间扫过他所在的角落。
然后迅速移开。
放学的铃声响起。
乔伦背上书包,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一个坐在路边长椅上,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抬起了头。
他浑浊的眼睛跟随着乔伦移动的身影转动。
一个推着婴儿车,正在等红绿灯的年轻母亲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视线在乔伦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才重新望向红绿灯。
一个骑着自行车,飞速掠过的报童在与乔伦擦肩而过的瞬间扭过头。
风吹起了他的帽檐,露出一双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冰冷眼神。
整座城市,都变成了某个人的眼睛。
这条他走了无数次,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路,在今天变得无比陌生。
每一个路人都可能是监视者。
每一个窗口都可能藏着一双眼睛。
乔伦停下脚步,金色的光芒从脚底闪过。
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远处工地的噪音,看起来很正常。
他现在就可以让白金之星出现。
随便抓住一个“监视者”,用最直接的方式问出他想知道的一切。
但这正是那个人想要的。
他想看到自己失控。
想看到自己对着一个“无辜”的路人挥起拳头。
真是无聊又恶毒的手段。
乔伦重新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场精神的角力,他不会输。
他终于回到了家。
推开门,熟悉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放下书包,脱掉外套走进客厅。
他习惯性地走向窗边准备拉上窗帘。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街道对面,那栋两层都铎风格的屋子。
一扇窗户后面。
站着一个黑色的剪影。
那个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乔伦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执着的视线。
穿透了玻璃,穿透了空气,死死地锁定了自己。
他的家。
这个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避风港。
也被盯上了。
乔伦面无表情地与那个身影对视着。
心中的烦躁沉淀为极致的冷静。
拉上了窗帘。
厚重的布料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也将整个客厅拖入了昏暗之中。
呀嘞呀嘞。
乔伦转过身,高大的身影融入阴影。
他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呀嘞呀嘞。”
只是这一次,那语气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懒散与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