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来到柳璇的屋子时,正见柳姨娘挨着柳璇而坐。
手里还捏着块精致糕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膳食:“姐姐,你这膳食也太好了吧?
从前竟没发现——到底是姐姐,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连气势都压人一头。
哪像我,活脱脱一棵地里黄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哟。”
柳璇夹菜的手一顿,侧眸斜睨她:“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跟着念舞别的没学着,这油腔滑调的本事,倒学了个十足十。”
柳姨娘被她瞪得不怕,反倒凑近了些,笑得眉眼弯弯:“姐姐还是别瞪我了,一瞧你这眼神,
我就想起安儿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虽说你是在瞪我,可这模样,倒比那百媚生还要动人几分呢。”
“嗤——”柳璇被她逗得气笑了,“念舞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呀~~净学些不着调的话!”
“娘亲这话就不对了,”易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可是正经赞美人的话,哪就不正经了?”
他几步走到桌边坐下,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故意拖长了调子:
“看来方才娘亲说得不假,母亲的伙食果然一等一的好。
也难怪娘亲总往这儿跑着蹭饭,换作是我,怕是来得更勤。”
说着,他转头看向柳姨娘,眼底藏着促狭:“就是娘亲得悠着点,
当心这好吃的吃多了,体重蹭蹭往上涨——
到时候想减可就难了,毕竟增肥容易减肥难嘛。”
“你这孩子!”柳姨娘伸手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瞪眼道,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多大的人了,还拿姨娘打趣!”
易安笑着躲开,顺势拿起筷子:“这不是怕娘亲吃多了闹心嘛。
再说了,娘亲就算胖点,也是好看的。”
柳璇在一旁看着这对活宝拌嘴,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抬手给易安夹了块肉:“别贫了,快吃你的。”
“和采莲聊得如何了?”柳璇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像一片羽毛落在易安耳边。
易安夹菜的筷子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送入口中,咽下后才道:“没事,都解决了。”
他放下碗筷,抬眼看向柳姨娘与柳璇,语气郑重了些,“明天我想去趟将军府。”
“这么快就要动手了?”柳姨娘搁下汤匙,关切地打量他,“你的伤不碍事?”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易安指尖在桌布上轻轻划了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去之前,我得先找我那位好父亲——总得向他表示表示诚意。
再有,我这伤可不能白受,该有的补偿,多少都得给我……”
柳璇看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心里有数就好。
只是往后,必须让阿布寸步不离跟着你,不然以你的路痴性子,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岔子。”
易安霎时红了脸,尴尬地挠了挠头:“母亲,正所谓‘看破不说破’,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行吗?”
他苦着脸,“虽说路痴是事实,可您老提这个,总让我想起当初那副痴傻无脑的样子……”
“傻样也是你自己的样子。”柳姨娘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路痴又不丢人,有阿布跟着,我们才放心。”
易安被说得没了脾气,只能闷头扒了口饭,含糊道:“知道了……”……
尚书府的书房里,易安对着正在批阅文书的易尚书深深一揖:“儿子见过父亲。”
易尚书头也未抬,敷衍道:“何事?”
易安直起身,姿态依旧恭敬,语气却平静无波:
“儿子是来向父亲请罪认错的。前些日子顶撞父亲,是儿子的不是。
儿子想通了,愿意入赘将军府,为父亲分忧解难。”
易尚书这才停下笔,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审视,似是怀疑,又似是确认:
“你倒是想通了?”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惯常的疏离。
“是,父亲,儿子想通了。”易安垂着眼,语气恭顺,
“父亲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儿子的将来,更是为了尚书府的存续。
是儿子先前糊涂,没能体谅父亲的良苦用心,还望父亲莫要动气。”
他微微抬眼,看向易尚书:“儿子明日便登门将军府,亲自向大小姐赔罪,恳请她重新接纳。
请父亲放心,这次儿子定然不会再出岔子。”
易尚书脸上慢慢漾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几分伪善的温和:“既想通了,那便好。
你说得没错,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往后的日子,为了尚书府的将来——为父总不会害你。”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沉:“明日去将军府,该备的礼数一分都不能少。缺什么,直接去跟管家说。”
“儿子明白,多谢父亲。”
“记住,”易尚书的眼神陡然冷了几分,“这事若是再办砸了,就别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易安恭顺地弯下腰,深深一揖:“儿子发誓,定不负父亲所托。”
说罢,他直起身,转身退出了书房,背影挺得笔直……
易尚书望着易安离去的背影,眼眸里翻涌着幽暗不明的光。
“哼,几句话就想蒙混过关?”他低声嗤笑,语气里满是不屑,“真当老夫是那么好糊弄的?”
“老夫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能折腾出多大的风浪。”
话音未落,他眼中陡然迸出一丝冰冷的杀意,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讥讽。
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交织在一张脸上,竟透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仿佛暗处窥伺的猛兽,正等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易安走出书房,抬眼望见斜斜挂在天际的太阳,余晖把云层染成一片暖金。
他望着那抹渐沉的光亮,轻声呢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话音落了落,他又低低笑了笑,指尖在袖摆上轻轻点着:“有些事,确实不能只看表面,不是吗?”
“有时候啊,太过直白的破绽,或是太过缜密的做法,反倒成了最好的隐藏,你说呢?”
说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旁人难懂的通透,
藏着几分孤注一掷的侥幸,更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笃定。
风拂过庭院的树梢,他转身迈步,背影里竟添了几分与往日不同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