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日晚上九点,特战团团部会议室。
三盏煤油灯把不大的房间照得通明,墙上悬挂的军用地图投下模糊的阴影。陆霆骁坐在长条桌一端,面前摊着谭晓晓上午送来的报告、两条用油纸包着的变质腌肉,还有从储藏室窗台上拓下来的鞋印样本。
桌边坐着四个人:团政委陈建国,保卫科长赵刚,卫生所长李军医,还有被临时叫来的孙德贵。老厨师局促地搓着手,额头在灯光下闪着细密的汗珠。
“都到齐了。”陆霆骁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在水泥地上,“现在开会。赵科长,你先说。”
赵刚站起身,这个四十多岁的老保卫干部脸色严肃:“我们下午勘查了现场。储藏室窗户确实有撬痕,是新痕迹。窗台上的鞋印是解放鞋,42码,纹路清晰。已经比对过食堂所有人员的鞋——符合的有三个人:孙德贵、炊事员王大山、还有帮厨陈小军。”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孙德贵。老厨师猛地站起来:“不是我!我穿42码不假,但我那鞋……”
“孙师傅,坐下说。”陈政委温和地按了按手。
陆霆骁没说话,只是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双半旧的解放鞋,鞋底纹路和拓印样本完全吻合。
“这是在食堂后院柴堆后面找到的。”他看着孙德贵,“孙师傅,这是你的鞋吧?”
孙德贵脸色煞白:“是、是我的……但怎么会……”
“有人偷了你的鞋,用完之后又放回去。”陆霆骁把鞋推到他面前,“你看看,鞋底有新鲜的湿泥,还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孙德贵抓起鞋闻了闻,手开始发抖。
“李军医,”陆霆骁转向卫生所长,“福尔马林的情况。”
李军医推了推眼镜,翻开手里的登记本:“卫生所的福尔马林存放在药库二柜,上周刚盘点过,存量500毫升。今天下午检查,少了大约100毫升。”他顿了顿,“取用记录上,最近一次是三天前,陈小军来领的,理由是食堂闹老鼠,要做毒饵。我批了50毫升。”
“100毫升和50毫升,对不上。”陈政委皱眉。
“是。”李军医说,“而且毒饵一般用低浓度福尔马林,50毫升够用很久。陈小军当时说怕不够,我还多问了一句。他说……是孙师傅交代要多备点。”
孙德贵又站起来:“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事!”
“孙师傅,别急。”陆霆骁示意他坐下,“赵科长,继续说。”
赵刚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调查了陈小军的背景。他舅舅是后勤处副处长刘福,一直在活动想把陈小军调去坐办公室。陈小军本人在食堂工作三年,表现一般,但人缘不错,跟谁都说得上话。”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最重要的是——昨天下午,陈小军请假外出两小时。我们问过门岗,他出去时背了个布包,回来时空着手。今天下午,我们的人在营区外两里地的垃圾堆找到了这个。”
赵刚拿出一个空玻璃瓶,瓶身上还贴着模糊的标签:福尔马林溶液。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证据链基本完整了。”陈政委沉声道,“但动机呢?就因为想调去坐办公室,就敢破坏军用物资,破坏食堂改革?”
“可能不止。”陆霆骁开口,手指轻敲桌面,“刘福那边查了吗?”
赵刚点头:“查了。刘福和陈小军关系很近,经常一起吃饭。而且……刘福和之前被处分的那个农场管理员,是远房表亲。”
这个信息让所有人一震。
“所以,这不只是个人恩怨。”陆霆骁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夜色浓重,只有远处的哨塔亮着微光,“有人在借陈小军的手,给食堂改革使绊子。搞黄了接待,搞砸了改革,谭晓晓待不下去,食堂回到老样子——这是某些人想看到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赵科长,带人控制陈小军。注意方法,先问话,别打草惊蛇。李军医,你配合做技术鉴定。陈政委,你跟我去一趟后勤处——我要见见刘福。”
**夜审**
晚上十点半,食堂后面的小仓库临时改成了问询室。
陈小军坐在一张木凳上,脸色苍白,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他面前坐着赵刚和另一个保卫干事,桌上摆着那瓶空玻璃瓶、鞋印拓片,还有一份食堂人员名单。
“陈小军,”赵刚声音很平,“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不、不知道……”陈小军低着头。
“昨天下午你请假外出,干什么去了?”
“就……出去转转,买点东西。”
“买什么?”
“买……买烟。”陈小军声音越来越小。
赵刚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扔在桌上:“这是从你床铺底下搜出来的。两毛八一包,你一个月津贴才八块钱,舍得抽这个?”
陈小军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还有这个。”赵刚拿起空玻璃瓶,“认识吗?”
“不、不认识……”
“那你认识福尔马林吗?”赵刚盯着他,“三天前你去卫生所领了50毫升,说是做毒饵。可卫生所丢的是100毫升。另外50毫升哪去了?”
陈小军额头冒汗了:“我……我不知道……”
“陈小军!”赵刚猛地拍桌子,“窗户上的鞋印,42码解放鞋,和你的鞋完全吻合!储藏室的肉被福尔马林泡过,装福尔马林的瓶子在营区外找到!你还想抵赖?!”
“那鞋……那鞋不是我的!”陈小军几乎喊出来,“是有人陷害我!”
“谁陷害你?”
“我、我不知道……”陈小军眼神慌乱,“但真的不是我!我昨晚锁了门就回宿舍了,同屋的老王可以作证!”
“老王说,你昨晚十一点才回去。”赵刚冷冷道,“锁门是九点半。这一个半小时,你在哪?”
陈小军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仓库门开了。陆霆骁和陈政委走进来。
陈小军看见陆霆骁,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陆霆骁没看他,先问赵刚:“怎么样?”
“嘴硬,不认。”赵刚摇头。
陆霆骁这才看向陈小军。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这个年轻人面对面。煤油灯的光在两人脸上跳跃。
“陈小军,”陆霆骁开口,声音不大,但带着军人的威严,“你知道破坏军用物资是什么罪吗?”
“我……我没有……”
“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肉,人吃了会中毒。”陆霆骁继续说,“如果明天团领导吃了那道红烧肉,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陈小军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不止是处分,是上军事法庭。”陆霆骁一字一顿,“你舅舅刘福保不住你,谁都保不住你。你的档案上会永远记着这一笔——破坏战备,危害首长安全。你这辈子,就完了。”
最后三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陈小军心上。
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我……我没想害人……”他声音发颤,“我就是……就是想让他们出点丑……”
“他们是谁?”
“谭……谭师傅,还有孙师傅……”陈小军不敢看陆霆骁的眼睛,“谭师傅来了之后,食堂规矩多了,活也累了。孙师傅也不待见我们了……大家都说,要是谭师傅走了,食堂就能松快点……”
“所以你就换肉?”
“是……是我舅舅说的。”陈小军终于说了出来,“他说,只要接待搞砸了,谭师傅肯定待不下去。到时候食堂缺人,他就能想办法把我调去后勤处……”
“刘福让你干的?”陈政委厉声问。
“他……他没明说。”陈小军哭着说,“他就说,要是我能让谭师傅难堪,他就帮我活动。福尔马林是他给我的,鞋……鞋是我偷了孙师傅的,用完又放回去了……”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陆霆骁站起身:“都记下来。赵科长,带他下去,看管起来。陈政委,我们去后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