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堡的祭典,是十年一度的盛事。这一日,不仅是祭祀先祖、祈求庇护的仪式,更是云家展示实力、凝聚人心、确立权威的重要场合。内城中心的巨型祭坛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主家子弟衣着光鲜,气息精悍,居于广场前方;各支旁系则按血脉亲疏和实力强弱,排列其后,泾渭分明。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一种隐形的紧张感。
云舒,或者说“云薇”,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普通旁系子弟服饰,低着头,混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她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让自己看起来与周围那些资质平庸、修为低微的旁系子弟毫无二致。伤势在《太阴冰魄诀》和丹药的辅助下已好了七成,但封印仍在,她依旧是那个“炼气四层”的云薇。
她的目光看似恭敬地垂视地面,实则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透过人群的缝隙,仔细观察着祭坛上方。
祭坛高达九层,由洁白的玉石砌成,上面刻满了古老的云纹和冰凤图腾。此刻,祭坛顶端,云家现任家主**云霆**傲然而立。他身着繁复华丽的祭袍,头戴冰晶冠冕,面容威严,周身散发着金丹期的强大灵压,目光扫视下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在他身后,站着数位气息深沉的长老,其中包括那日在祖地冰狱外拦截她的守旧派长老,此刻他们皆垂首肃立,彰显着云霆的绝对权威。
天机阁的人也来了,虽然并未明目张胆地站上祭坛,但云舒能敏锐地感知到,在广场周围的一些隐秘角落,有几道晦涩而强大的气息若隐若现,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
祭典按照古老的流程进行着。献祭三牲,诵读祭文,礼拜先祖……庄严肃穆的仪式下,暗流涌动。云霆的声音通过阵法传遍整个广场,讲述着云家的辉煌历史,强调着血脉的纯净与高贵,以及对背叛者和异端的不容。
“……冰凤血脉,乃我云家立族之本!唯有保持血脉纯净,方能得先祖庇佑,使我云家永世昌盛!凡玷污血脉、勾结外敌、悖逆族规者,皆为我族罪人,天地共弃!”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下方不少年轻的主家子弟听得热血沸腾,眼神狂热。而许多旁系子弟则面露复杂之色,或羡慕,或敬畏,或隐含不甘。
云舒心中冷笑。玷污血脉?勾结外敌?最大的玷污者和背叛者,不就是台上道貌岸然的云霆自己吗?他与天机阁签订恶魔契约,将族人当作实验品,这才是对云家血脉和先祖最大的亵渎!
时机快到了。
就在云霆完成最后一段祭文,准备引领众人进行最后的血脉共鸣仪式时——
“家主!弟子有冤要申!有惊天隐秘要揭发!”
一个凄厉、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女声,猛地从旁系子弟的人群中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祭典的肃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衣衫略显凌乱、脸色苍白、眼神却充满绝望与决绝的年轻女弟子,踉跄着冲出人群,“噗通”一声跪倒在祭坛前方的空地上,手中高高举起一枚闪烁着微弱留影光芒的玉简,以及几件沾着暗褐色污迹的破碎衣物。
正是伪装后的云舒!但她此刻表现出来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气质——一个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也要揭露真相的可怜女子。
“放肆!何人搅乱祭典?!”一名执法长老厉声喝道,强大的威压瞬间向云舒笼罩而去。
云舒(扮演的云薇)似乎被这威压震慑,身体剧烈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早已准备好的血包),但她依旧死死举着手中的东西,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
“弟子云薇!乃西山矿脉旁支!不敢搅乱祭典,实在是有滔天冤屈,关乎我云家族人生死,关乎我云家万年基业,不得不冒死上告!”
她不等上方反应,猛地将灵力注入那枚留影玉简!
一道光幕在祭坛前方展开,虽然有些模糊晃动,但其中的景象却让所有看到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画面中,是一个阴暗的地下空间(模拟NR实验室环境),几个穿着云家护卫服饰的人,正粗暴地将几名眼神惊恐、衣衫褴褛的云家旁系子弟(由雪影提供的、真正受害者的模糊影像)拖向一个个布满符文的透明容器!那些旁系子弟拼命挣扎、哀求,却无济于事。紧接着,画面切换到容器内部,可以看到那些子弟被注入某种漆黑的液体后,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开始扭曲、异变,有的甚至直接爆体而亡!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容器外掉落的、刻着云家内部标记的丹药瓶上,瓶身上隐约可见“噬心”二字!
“这是诬蔑!”云霆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暴涨,抬手就要将那光幕和云舒一同碾碎!
“还有证据!”云舒(云薇)尖叫着,举起那些破碎衣物,“这是我在狼吻峡外围捡到的!是遇害族人的衣物!上面还有他们留下的血书!控诉家族以‘戍边’、‘试炼’为名,将他们骗去秘密之地,强迫试药!失败者尸骨无存,成功者……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被终身囚禁!”
她声泪俱下,将那些衣物和“血书”(自然是伪造,但足以以假乱真)奋力抛向人群方向。
“他们……他们有的是我们的叔伯,有的是我们的兄弟姊妹!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族人?!难道就因为我们旁系血脉不够纯净,就该沦为试药的牺牲品吗?!”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广场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尤其是旁系子弟聚集的区域,更是炸开了锅!他们之中,确实有许多人听说过族人外出“戍边”或“试炼”后神秘失踪的传闻,此刻被这“血淋淋”的证据当面揭露,积压已久的不满、恐惧和愤怒瞬间被引爆!
“是真的吗?家族真的在用我们试药?”
“我三叔十年前去戍边,就再也没回来!”
“还有我堂兄……”
“难怪每次祭典前,都要抽调一批旁系子弟去‘秘境’!”
质疑声、愤怒的呐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原本庄严肃穆的祭典,瞬间乱成一团。就连一些主家子弟,也面露惊疑不定之色,看向祭坛上云霆等人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云霆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蝼蚁般的旁系女弟子,竟然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拿出这些“证据”,公然挑衅他的权威!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影像和“证据”虽然粗糙,却直指NR计划的核心!绝不能让她再说下去!
“妖言惑众!栽赃陷害!将此污蔑家族的逆贼,就地格杀!”云霆怒吼,亲自出手,一道凝练至极的冰蓝色掌印,带着元婴以下的绝杀之力,轰向跪在地上的云舒!
这一掌,快如闪电,狠辣无情,就是要将她连同那些“证据”一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然而,就在那掌印即将落下之际——
“且慢!”
一道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骤然响起!
同时,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水蓝色光幕,挡在了云舒身前,将那必杀一掌悄然化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观礼台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韩长老**(他以青岚宗长老身份观礼),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
“云家主,事关重大,涉及众多云家子弟性命,岂能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人灭口?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怕被公之于众吗?”
韩长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刹那间,全场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祭坛上的云霆,和观礼台上的韩长老身上。
云舒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惊雷,已然炸响。这潭深水,终于被她彻底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