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过后的第三日,清水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阳光和煦,清河的水位已退至正常,只有岸边的泥泞和几处正在修缮的房屋,还提醒着人们不久前的那场危机。
清晨,陈泥正在后院练习赵教头新教的步法,忽然听见李婆婆在铺子里唤他。
“小泥巴,镇长找你。”
陈泥有些意外,擦了擦汗快步走到前铺。只见镇长张守拙正站在柜台前,手中拿着一包刚买的桂花糕,见他出来,和蔼地招了招手。
“走吧,陪我去河边走走。”
陈泥看了一眼李婆婆,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便跟着镇长出了门。
晨光中的清河波光粼粼,几只水鸟在浅滩处觅食。工人们正在修复被洪水冲毁的一段河堤,见到镇长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打招呼。
“前日的事,你做得很好。”两人沿着河岸漫步,张守拙开门见山地说,“能在危急时刻保持冷静,找到问题的关键,这份心性难得。”
陈泥微微低头:“我只是碰巧看到了那个漩涡。”
“巧合是给有准备的人的。”镇长意味深长地说,“若是换作旁人,便是看见了,也未必能想到解决之法。”
他们在河边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张守拙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缓缓道:“治理一个镇子,如同治理这条河流。堵不如疏,压不如引。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陈泥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就像前日清理桥洞,硬堵是堵不住的,要顺着水的性子来疏导?”
“正是。”张守拙赞许地点头,“人心也是如此。一味地用规矩约束,不如引导大家自发地向善。你看咱们清水镇,没有多少成文的规矩,却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靠的就是这份人心所向。”
这番话让陈泥想起自己被小镇接纳的经历。确实,这里没有繁文缛节,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所有人凝聚在一起。
“镇长,您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吗?”陈泥好奇地问。
张守拙的目光变得悠远:“是啊,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城的繁华,也见过战乱的惨状。最终选择回到这里,就是因为明白了一个道理——再大的天地,也不如一方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净土。”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陈泥:“这是我年轻时游历的见闻,还有一些治理地方的心得。你识字快,拿去看看吧。”
陈泥双手接过,感觉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格外沉重。他明白,这不仅是书,更是一种托付。
“治理之道,首在知人善任。”张守拙继续教导,“赵铁匠刚猛,适合统领工事;叶郎中仁心,宜掌医药救助;徐先生博学,可司教化之事。用人如用药,需辨其性,知其用。”
陈泥认真地听着,这些道理对他来说很新鲜,却又莫名地熟悉。仿佛在他内心深处,早已埋下了理解这些的种子。
“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张守拙忽然问道。
陈泥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我也是清水镇的一份子?”
“不止如此。”镇长摇摇头,目光深邃,“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池中之物。清水镇留不住你太久,总有一天,你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到那时,希望你记住在这里学到的一切。”
这话让陈泥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离开清水镇,这里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我不会离开的。”他坚定地说。
张守拙笑了:“好孩子,记住你今天的话。但也要记住,真正的守护,有时需要走得更远,看得更多。”
这时,石蛋和小铃铛远远地跑来。石蛋手中提着一条肥美的鲤鱼,小铃铛挎着的篮子里装满了新鲜的荠菜。
“镇长!陈泥!”石蛋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鱼,“看我们在下游抓到的!”
小铃铛笑着补充:“今早河水退去,河滩上长了好多荠菜,正好可以包饺子。”
张守拙慈爱地看着他们:“好,好。晚上都来我家吃饺子吧,让孙寡妇帮忙调馅,她手艺最好。”
孩子们欢呼起来。
回去的路上,三个孩子并肩走在镇长身后。石蛋还在兴奋地说着抓鱼的经过,小铃铛则细心地注意到陈泥手中的册子。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镇长给我的。”陈泥轻声说,“是他年轻时游历的笔记。”
小铃铛眼睛一亮:“能借我看看吗?我爹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当然可以。”陈泥毫不犹豫地答应。
石蛋挠挠头:“读书俺不行,但要是你们想去哪里,俺给你们当护卫!”
陈泥看着身边的伙伴,又望向前方镇长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一刻,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镇长所说的“人心所向”。
夜晚,镇长家中香气四溢。好几户人家都送来了自家的拿手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像一家人般热闹。陈泥挨着李婆婆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和一张张笑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治理”。
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而是润物无声的引导;不是冰冷的规矩,而是温暖的包容。
睡前,陈泥就着油灯翻开镇长赠予的册子。第一页上工整地写着: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小镇如暖一家。”
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直到油灯渐暗,才小心地收好册子,吹熄了灯。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洒满小镇。陈泥在心中默念:无论将来走到哪里,清水镇永远是他心灵的归宿。而他要做的,就是不辜负这份期望,成为一个真正有能力守护这份宁静的人。
这个信念,如同今夜月光,清澈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