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玉推开教室门时，立即察觉到了异样。
平日上午这个时间，教室里该是混杂着咖啡香气和零碎谈笑的。
但今天，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Anny站在教室中央，双手撑在一张桌面上。那张可怜的桌子在她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泠玉注意到桌面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Amanda和Elane围在她身边，其他女生或站或坐，脸上的表情清一色是压抑的愤怒。
“Anny，what happened？”
Anny抬起头，卷发甩过肩头。“No way， Iris！”她的声音因激动，“你家的网线一定是被老鼠啃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泠玉眨了眨眼。Anny说话总是带着女孩特有的夸张，但今天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
“加州州长，”Amanda接过话头，
“在卸任前最后一周，通过了一项法案。【心跳法案】。”
她顿了顿，“六周以上的胎儿，只要检测到心跳，女性就不能以任何‘非必要原因’终止妊娠。否则，孕妇和实施手术的医生都将面临刑事指控。”
“what？”泠玉脱口而出。
她的大脑需要几秒钟来处理这些词汇：六周、心跳、刑事指控。
“这太荒谬了。”泠玉语气坚定。
即使她很喜欢孩子，但生与不生的决定权应该在女性自己手中。
地球女人生育，不亚于过一次鬼门关。如果连生育选择的自由都没有，那女性的处境岂不是雪上加霜？
“Exactly！”Anny终于松开了那张桌子，它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所以今晚，帝政大厦附近有游行。老师们也会去。”
Amanda已经走向讲台，敲了敲黑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女生们！”她的声音响彻教室，“如果你们相信女性有权决定自己的身体，五点，帝政大厦前见。”
回应几乎是立即的，女生们点头、握拳、低声附和。男生们则大多保持着沉默——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交换着难以解读的眼神。
泠玉注意到平时总是参与讨论的几个男生今天异常安静。
“Anny，”一个棕发女生犹豫着开口，“你父亲正在竞选下一任州长，听说他上任后会加速推动这项法案...你去游行，会不会...”
“he is he， and I am me.”Anny打断她，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掷地有声，“我的价值观不随姓氏改变。”
当天的课程如常进行，但气氛完全不同。历史课的威廉姆斯夫人，平时讲到女权运动时眼中总有光彩，今天却只是机械地翻着讲义。
文学课的费茨杰拉德小姐略过了原定的课程内容，转而让学生讨论《使女的故事》中的身体政治。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Anny的几个朋友从校外带来了两个大纸箱。里面是纯白色的短袖t恤。
女生们聚集在一起，用带来的鲜红色口红在t恤上写下标语。
【my body！ my choice！】
【our choice， our freedom！】
【don‘t tell me what to do with my body！】
鲜红的膏体在白色棉布上划过时，有种奇异的仪式感。
游行队伍比泠玉想象的更庞大。
五点的帝政大厦前，人群已经开始聚集。泠玉穿上写有标语的t恤时，感到一阵紧张。
但此刻，站在逐渐壮大的人群中，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联接。
举目望去，有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胸前别着上世纪七十年代“罗诉韦德案”的纪念徽章；有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婴儿车把手上系着紫色的丝带；最让泠玉心悸的，是一位牵着五六岁女儿的女性，小女孩手中举着一个手绘的牌子，上面用蜡笔写着：“Let mommy choose”。
“她们不该把孩子带来的。”泠玉身旁的Elane低声说，但语气里没有评判。
“也许她们认为，这就是为了孩子的未来。”泠玉说。她看着小女孩纯真而愤怒的脸，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愤怒的传承，而是选择的启蒙。
人群开始移动。口号声起初杂乱，渐渐汇聚成浪潮：
“my body， my choice！”
“we won’t go back！”
泠玉跟着呼喊，声音起初微弱，随后越来越坚定。
她举着“don‘t tell me what to do”的纸牌，忽然理解了那些为选举权绝食、为工作权罢工、为教育权抗争的女性。这条街道上，此刻回响着一百年的斗争。
“Iris！”
人群中，一个身影艰难地挤过来。赛得里克金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他穿着赛车服外套，显然是直接从训练营赶来。
“游行队伍越来越大了，”他喘着气，抓住泠玉的手臂，“警察已经调动了机动部队，我怕你会受伤的。”
泠玉看着他焦急的蓝色眼睛，摇了摇头：“this is what I want to do.”
赛得里克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纸牌：“then I’ll help you hold this.”
暮色开始降临，但大厦前的广场亮如白昼——媒体的聚光灯早已架设完毕。泠玉注意到那些“长枪短炮”的镜头，下意识地想躲到赛得里克身后，但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在媒体区，《加州时报》的实习记者约翰·蒙尼正调整着相机焦距。他的镜头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金色短发的青年——他认出来了，是近期在Instagram上崭露头角的年轻赛车手，温克本·莱特斯的儿子。而他护在身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