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微那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冰锥,狠狠刺痛了墨倾倾的心。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被堵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份深埋心底、对六皇子之死的愧疚,被鸾微精准地撬开。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夏贵妃压抑的呜咽和皇帝沉重的呼吸。
“够了!”皇帝终于爆发,额角青筋跳动,“谋害公主,铁证如山,还敢在此妖言惑众,攀诬主子!刘公公!”
“奴才在!”
“将这贱婢即刻拖下去,杖毙!”皇帝的声音冷酷如冰,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不——陛下!臣妾求您!看在我们死去的皇儿份上啊——!”夏贵妃苦苦哀求,死死抱住鸾微,不肯松手。
墨倾倾看着这混乱而绝望的一幕,心如刀绞,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独孤云澈也曾是被至亲背叛、推入深渊的人。她和他,何其相似。
皇帝显然已彻底厌烦了这场闹剧,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几个强壮的太监立刻上前,不顾夏贵妃的哭喊撕打,强行将鸾微拖了下去。
夏贵妃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夏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冰冷地砸下,“你御下无方,纵容恶奴行凶,惊扰皇后,更在御前失仪,全无体统!念在你丧子之痛,朕免你死罪。即日起,褫夺贵妃封号,降为嫔,迁居冷月轩,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
“陛下……”夏贵妃猛地抬头,眼中一片灰败,连求饶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至于你,”皇帝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额头渗血的冬梅,“背主求存,虽为胁迫,其心可诛!念其最终供认,尚有悔意,免去死罪。即刻起,逐出宫门,永世不得回京!”
冬梅浑身一颤,重重磕头:“奴婢……谢陛下隆恩!谢公主……不杀之恩!”她的目光最后哀戚地扫过墨倾倾,充满了复杂的愧疚与解脱。
墨倾倾别过脸去,心中五味杂陈。处置完毕,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夏贵妃忽然挣扎着直起身。她不再哭泣,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目光却异常锐利地刺向墨倾倾,随即转向高坐的皇帝和陈皇后。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陛下,皇后娘娘。罪妾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君,更无资格教养子女。”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墨倾倾身上,那眼神冰冷、疏离,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厌弃?仿佛在打量一件麻烦的累赘。
“七公主墨倾倾,”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恳请皇后娘娘大发慈悲,收养此女!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德宽厚,定能好好教导约束于她!让她……安分守己,莫要再惹是生非,连累旁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墨倾倾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生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像丢弃垃圾般,迫不及待地推给了别人!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得她四肢发颤。原来……原来在生母心中,她竟已成了这般不堪的存在?连最后的母女情分,也被这冰冷斩断!
陈皇后显然也没料到夏贵妃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迅速化为深沉的思量。她看了一眼皇帝,又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墨倾倾。
皇帝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得夏贵妃此举太过无情。然而,陈皇后却已迅速调整好表情,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悯与责任感。她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夏贵妃面前,亲手将她扶起
“妹妹言重了。倾倾这孩子,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性子古怪了些,我一定帮你好好调教,放心交到我这儿。”陈皇后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安抚着殿内紧绷的气氛,“
她顿了顿,目光慈爱地转向墨倾倾,亲切的说道:“倾倾这孩子,本宫瞧着就心生欢喜。定会悉心教导,不负妹妹所托,也不负陛下期望。”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成全了夏贵妃,又彰显了自己的贤德大度,更将皇帝置于一个无法反对的位置——皇后愿意承担教养皇女的责任,这是好事。
皇帝看着陈皇后恳切的神情,又瞥了一眼失魂落魄、毫无反应的夏贵妃,以及僵立原地、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的墨倾倾,最终疲惫地点了点头:“皇后贤德,肯代为抚育,此事……便依皇后所言吧。”
一切尘埃落定。
夏贵妃深深叩首,表情毫无波澜,仿佛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再看墨倾倾一眼,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了大殿,背影决绝而萧索。
墨倾倾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生母毫不留恋地消失在殿门口的光影里。巨大的悲伤、被抛弃的耻辱、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殿内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墨倾倾沉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陈皇后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倾倾,从今日起,我便视你如己出,休要再胡思乱想,好生养身子,一切自有母后为你做主。”
“母后”二字,此刻听在墨倾倾耳中,很是沉重。她缓缓垂下眼帘,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屈膝,行了一个无比僵硬的礼,声音干涩得说道:
“……儿臣……谢母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