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在心里把朱标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比满朝文武都懂人心？
比你太子殿下更清楚？
送礼，送个屁的礼！
给朱元璋送礼，这他娘的是一道送命题啊！
送金银财宝？老朱是缺钱的主吗？他只会觉得你一个侯爷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贪赃枉法了？
送古玩字画？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皇帝，戎马一生，你跟他谈风花雪月？他只会觉得你瞧不起他没文化，阴阳怪气。
周明心里破口大骂。
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不行，常规的路子绝对走不通。必须得另辟蹊径，得出奇制胜！
要新奇，要独一无二，要让老朱一看就觉得“这玩意儿牛逼”，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功高震主，包藏祸心。
最关键的是，这份礼物得有用！
对一个实用主义到了极点的皇帝来说，华而不实的东西，就是垃圾！
周明的心沉入谷底，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炸开，又被一一否决。
火药？不行，那是取死之道。
曲辕犁？早就有了。
新式医书？那是工作，不是寿礼。
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等！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想到了一个东西。一个在这个时代，绝对是石破天惊，足以被当成神迹的玩意儿！
它的原理简单到令人发指，就是两片玻璃。
但它的作用，却能让人的视野，延伸至千丈之外！
对一个掌控欲极强，恨不得将天下所有事情都纳入眼底的帝王来说，还有什么比“看得更远”更有诱惑力？
望远镜！
周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成了！
就是它了！
这东西，往小了说，是新奇的玩意儿，可以观星赏月，聊以解闷。
往大了说，这他娘的是军国重器！
两军对垒，相隔十里，用这东西，对方主将的裤衩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敌军的布防、粮草的动向，尽收眼底！
这对于以武立国，至今边患未平的大明来说，其价值，无可估量！
这份礼物送上去，朱元璋绝对会龙颜大悦，甚至会觉得他周明是上天赐给大明的福星！
想到这里，周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抬起头，脸上那点紧张和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沉静。
“殿下。”
周明躬身一揖。
“臣……斗胆，想向殿下讨要几样东西。”
朱标的眉梢微微一动，他从周明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运筹帷幄的味道。
就是这种味道，在义卖会上，将江南的富商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哦？先生想要什么？”
“臣想要，大明最好的水晶。要最纯净，最透明，没有一丝杂质的那种。”周明缓缓说道。
水晶？
朱标有些意外。这东西虽然名贵，但宫里多的是，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还要呢？”
“还要大明手艺最好的玉石匠人，越多越好。”
朱标更加不解了。
又是水晶，又是玉匠，这是要做什么？雕一个巨大的水晶寿桃送给父皇？
俗不可耐！
朱标的兴致顿时消减了大半。
周明看出了他的想法，却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殿下，臣要送给皇上的这份寿礼，不是一件死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臣要送给皇上的，是一双能看穿千里之外的……眼睛。”
一双……能看穿千里之外的眼睛？
轰！
朱标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甚至带倒了身前的茶杯。
温热的茶水泼洒在他的衣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位一向以沉稳仁厚着称的太子，第一次在周明面前，流露出了如此失态的震惊。
“你……此话当真？！”
千里之外！
这是何等概念？
是神仙才有的法术！
周明看着朱标的反应，心中暗爽。
小样儿，就喜欢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臣，不敢欺君。”周明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朱标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吹牛的痕迹。
但是没有。
周明的神态坦然，自信，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在看一个没开化的土着。
朱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下，可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孤，要如何信你？”
“殿下无需信臣。”周明摊了摊手，一副光棍的模样，“臣只求殿下给臣三天时间，再给臣一间不许任何人打扰的院子，以及臣所要的水晶和匠人。”
“若是三天之后，臣做不出那‘千里眼’，臣愿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朱标彻底动容了。
他知道，周明不是在开玩笑。
“好！”朱标重重一拍桌案，“孤允了！东宫之内，所有库藏，所有匠人，任你调遣！三天之内，除了孤，谁敢踏入你的院子一步，杀无赦！”
……
周明从东宫出来的时候，感觉腿肚子都还有点软。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把牛皮变成现实。
东宫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周明前脚刚踏进一座僻静的独立小院，后脚，十几个箱子就被抬了进来。
箱子打开，满院珠光宝气，晃得人睁不开眼。
全是顶级的天然水晶，大的有人头那么大，小的也有拳头大小，每一块都晶莹剔透，堪称无价之宝。
紧随其后的，是十几个战战兢兢，被东宫卫率“请”来的老匠人。
这些人，都是应天府里最顶尖的玉石匠、雕刻师，平日里都是眼高于顶的主儿，此刻却一个个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
“都过来。”
周明站在院子中央，背着手，学着领导视察的派头。
匠人们连忙围了过来，躬身行礼。
周明随手拿起一块水晶，对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匠人问道：“老师傅，若是让您将这块水晶，磨成一片中间厚，边缘薄的圆形，可能做到？”
老匠人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侯爷，这有何难？只是……这般打磨，不成器啊，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料子。”
“我要的就是不成器。”周明拿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凸透镜的截面图，“就照这个样子磨，务必让它表面光滑如镜，弧度均匀。”
他又拿起另一块水晶，转向另一个匠人。
“你，将这块，磨成中间薄，边缘厚的圆形。”
他又画了一个凹透镜的截面图。
一群匠人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搞法？
把价值连城的宝贝，磨成两个奇形怪状的玻璃片子？
暴殄天物啊！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忍不住问道：“敢问侯爷，磨成此等模样，有何用处？”
周明咧嘴一笑。
“用处？用处大了。”
他拿起一片磨好的残次品，一块中间略厚的凸透-镜半成品，对着院子里的一堆枯叶。
午后的阳光，透过那块水晶，汇聚成一个明亮的光点，落在了枯叶之上。
一开始，只是冒起一丝青烟。
几个呼吸之后。
“呼”的一声，一小撮火苗，骤然窜起！
“着……着火了！”
“神迹！神迹啊！”
十几个匠人吓得连连后退，看着那堆燃烧的枯叶，又看看周明，一个个都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
周明把玩着手里的水晶片，内心毫无波澜。
区区一个焦点引火，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这要是让你们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景象，岂不是要当场给我跪下，高呼“仙师下凡”？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他们无法理解的“神迹”，建立起绝对的权威。
“现在，还有问题吗？”周-明举着那块水晶片，淡淡地问道。
“没……没问题了！仙……侯爷放心！我等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磨好！”
老匠人们瞬间打了鸡血，看周明的态度，已经从看一个败家子，变成了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活神仙。
周明满意地点点头。
搞定了人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枯燥而精密的打磨工作。
他站在院中，看着匠人们小心翼翼地开始动手，心中却在盘算着镜筒的材料。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周明以为是朱标来了，一回头，却看见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临安公主，朱镜静。
她提着一个食盒，正好奇地往院子里张望着，当看到周明时，那双清澈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