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还亮着，论坛页面停留在那条她转发的专访链接下。林小雨的手指在鼠标滚轮上轻轻滑动，看着新冒出来的回复一条接一条往上顶。有人说了句话，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关掉网页，又点开热搜榜。
首页第一条是“那位退休老师的旅行笔记，看哭了”。标题旁边标着“三万+次转发”“五千多条评论”。她没犹豫，直接点了进去。
帖子里全是李老师写的东西。一篇叫《我在西北小学的一天》，讲他去甘肃一个镇上学校待了六个小时的事。学生早上五点半起床，走两小时山路来上课。教室没有暖气，孩子们把手塞进袖管里读课文。李老师写道：“他们读得很大声，像是怕声音小了，知识就会跑掉。”
下面有人回：“我也是山里出来的，看到这段哭了。”
另一个说：“原来真的有老师会为了看一节课，坐二十小时火车。”
林小雨往下翻，又看到一篇《山里的早读声》。李老师拍了一张照片，晨光刚照进窗户，学生们站着朗读，黑板上有几个字歪歪扭扭写着“今天我们学春天”。他写：“有个小女孩问我，老师你从大城市来，会觉得我们这里很落后吗？我说不会，我觉得你们的声音比什么都响亮。”
评论区有人贴出自己学校的早读视频，配文：“我们也大声读书，不是为了考试，是为了记住这一刻。”
还有人说：“我以为只有我会因为当老师累到想哭，看完他的文字，我又愿意继续站讲台了。”
她退出帖子，打开浏览器搜索栏，输入“李老师 旅行 教育”。跳出来的是一个公众号，名字很简单，就叫“路过课堂”。账号主体显示已认证，最近更新时间是三天前。
她点进历史文章，发现李老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学校看看。他在贵州见过只有一个老师的教学点，那个老师教四个年级，中午还要给学生做饭；在内蒙古见过牧民孩子骑马上学，书包里装着干粮和课本；在福建沿海的小岛上，老师带着学生用贝壳拼成语卡片。
他写：“教育不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一样，而是让每个人都能被看见。”
他还写：“那天离开的时候，有个孩子追出校门，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个笑脸。我没敢回头，怕自己舍不得走。”
林小雨停下滚动页面的手指。她想起高二那年，自己写不出东西，整夜失眠。李老师找她谈话，没问成绩，也没提排名。他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总能把别人忽略的事记下来？比如张悦擦黑板时会把粉笔灰抖干净，陈昊交作业本永远折角朝上。这些不是小事，是你在认真看这个世界。”
当时她低着头，没说话。
现在她明白，李老师一直在做的事，就是教人去看、去听、去记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论坛新消息提醒。她切回去，发现刚才那篇热帖下多了几条重要留言。一位Id叫“青禾”的用户写道：“我刚入职三个月，每天改作业到凌晨，家长群消息响个不停，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但看完李老师写的山村女教师十年如一日的事，我今晚把最后一本作文批完了。不是因为必须做，是因为我想对得起‘老师’这两个字。”
下面很快有人跟：“我不是老师，但我妈是。她今年退休，我没说过谢谢。现在我想给她打个电话。”
林小雨继续往下看，发现李老师本人回复了那条“青禾”的留言。
他说：“我不是要赞美谁的辛苦，也不是说吃苦才有价值。我只是希望，每个还在坚持的人知道，你的努力有人看见。我们不是超人，但我们可以在平凡中选择不冷漠。”
这条回复被顶到了最前面。
有人回：“这句话我要抄在办公桌上。”
也有人说：“我已经转给我姐了，她是乡村教师。”
她关掉评论区，重新回到公众号。最新一篇推文发布于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七分，标题是《最后一天》。李老师说这趟旅行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会整理这一路写下的所有故事。
文中提到，已经有出版社联系他，想把这些文字集结成书。
他写：“我不确定这些记录有没有用，但如果能让人多看一眼那些被忽略的课堂，多听一句孩子的声音，那就值得。”
林小雨打开另一个网页，在一家大型出版社官网搜索书名关键词。页面加载出来后，她在新书预告栏看到了那本书的信息。
封面是一条蜿蜒的山路，远处有座小小的学校，阳光照在屋顶上。
书名叫《旅行的教育》。
简介写着：“一位退休教师用脚步丈量中国课堂，用文字照亮教育初心。”
她点开详情页，拉到最下面，找到预购入口。点击购买时，备注栏自动弹出一句话：
“愿这本书，走过的路比我的更远。”
她没删，也没改，直接提交订单。
付款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她松开鼠标，靠向椅背。电脑屏幕还亮着，论坛页面开着，那条关于李老师的热帖仍在不断刷新评论。她看到有人发了一张图，是手写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我也要开始记录我的学生了。”
另一人回：“明天我就去报名支教项目。”
她把视线从屏幕移开，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楼下的路灯亮了，照着空荡的街道。家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转动的声音。
她重新看向键盘，手指慢慢放上去。文档还开着，是之前那篇未完成的小说草稿。她删掉开头第一句，停顿了几秒，然后敲下新的句子。
写完一行，她停下来，又打开论坛。这次她点进了李老师的个人主页。他很久没发过动态，头像还是那张站在教室门口的照片，穿着浅色衬衫，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
她点开私信窗口，输入一行字：“您写的每一篇，我都看了。它们让我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真的会消失。”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页面弹出提示：对方暂未开启消息提醒功能。
她关掉对话框，回到热搜榜。那条关于李老师的帖子仍然挂在第一位。最新一条评论来自一个刚注册的账号，只写了短短一句：
“我今天站上讲台了，第一堂课，我给学生们读了李老师写的故事。”
林小雨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
屋外传来一阵风声，窗帘被吹起一角。
她听见楼下自行车铃响了一声，由近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