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掌仍贴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赵梦涵站在他侧后半步,呼吸轻缓,指尖凝着一层薄霜,随时能化作杀招。
石门裂缝前的空气像被煮过一般扭曲,藤蔓垂落处,那道绿光早已消失,可两人谁都没动。
“刚才那钟声,不是收兵。”林宵低声道,嗓音压得极沉,“是点卯。”
赵梦涵没接话,只将左手轻轻搭在玄冰镯边缘。寒气顺着经脉游走一圈,她眉心微蹙:“这门后有东西在吸灵力,我的真气刚探进去一寸,就被扯偏了方向。”
林宵咧嘴一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测灵石表面布满裂纹,是他早年在外门试炼时顺来的破烂货,本以为早就废了,没想到此刻竟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手腕一抖,石头飞入裂缝。
落地刹那,红光一闪,随即“啪”地炸成碎屑。
“高阶禁制残留。”林宵收回手,语气反而轻松了些,“说明这里面不止有人来过,还有人想让后来者知道——此地不可轻易踏足。”
赵梦涵看了他一眼:“你打算硬闯?”
“不。”他摇头,“他们设局引我们进来,自然希望我们步步深入。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反客为主。”
他往前迈了一步,右脚踩在门槛断裂处的青石上。脚下传来一阵细微震颤,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又迅速沉寂下去。
赵梦涵紧跟而上,两人并肩穿过石门。
洞内并非漆黑一片。头顶岩壁嵌着几颗幽绿色晶石,散发出微弱冷光,勉强照亮前方通道。地面铺着残破石砖,缝隙间长出暗红色苔藓,踩上去软中带韧,不像活物,倒像是干涸多年的血块。
林宵蹲下身,伸手拨开一块苔藓,露出下方刻痕。线条歪斜,却依稀能辨认出一个盘坐的人形,双手结印,胸口浮着一枚火焰状印记。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
那图案,和他体内觉醒的赤心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赵梦涵察觉到他动作停滞。
“这地方……认识我。”林宵站起身,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不是巧合。这些刻痕是新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赵梦涵皱眉,指尖凝出一根冰丝,沿着墙壁缓缓滑动。冰丝触碰到某些特定位置时,会发出极轻微的“叮”声,像是碰到了隐藏结构。
“左侧岩壁温度偏低,气流走向也异常。”她收回手,“那边可能有密室或暗道。”
林宵点头,却没有立刻行动。他闭眼片刻,运转《赤阳锻体诀》,肉身如磁石般感应四周灵力流向。片刻后,他睁开眼,径直走向左前方一处看似完好的岩壁。
他抬手,掌心贴上石面。
一股灼热感顺着手臂窜上来,仿佛整条经脉都被点燃。赤心印记在他胸口隐隐发烫,像是回应着什么。
“这里有壁画。”他说。
赵梦涵上前协助,两人合力剥开厚厚苔藓。随着覆盖物脱落,一幅斑驳画面逐渐显现。
中央站着一名赤袍修士,双目紧闭,胸口悬浮着一团烈焰般的印记,周身环绕九道佛环,每一环都刻满古纹。他脚下跪伏七尊金身残像,姿态各异,皆低首垂肩,似在朝拜。
更令人惊异的是,修士身后矗立一扇巨门,门缝中透出绿光——与他们刚刚穿过的石门,几乎分毫不差。
林宵盯着那枚印记,心跳加快。
这不是模仿,是源头。
壁画角落刻着一行小字:“劫起于心,印落为引,唯持赤子者,可启寂灭之门。”
他瞳孔一缩。
这句话,和渡厄老僧当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你非受劫之人,乃承劫之种”,如出一辙。
记忆瞬间翻涌——外门试炼时,他在绝境中觉醒印记;周玄陷害他时,那道佛光自体内爆发,焚尽对手神识;后来每一次生死关头,赤心印记都会自行激活,护他不死。
原来不是机缘巧合。
是被选中的痕迹。
“你在想什么?”赵梦涵见他久久不语,低声问。
“我在想,”林宵缓缓开口,“为什么是我。”
“你说什么?”
“我不是来找解劫之法的。”他转头看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我是来确认,我为何会被种下这个印记。”
赵梦涵沉默片刻,忽然道:“壁画风格不属于任何已知宗门。这种佛环排列方式,在典籍中从未记载。它太古老了,可能是上古时期的东西。”
“那就对了。”林宵冷笑,“越是没人知道的真相,越容易被人拿来当棋盘。”
他想起梵音谷弟子临死前吐出的黑血,想起那枚蛇纹玉牌上的编号“七·三”,想起赵梦涵读取的记忆碎片——“容器已备”。
一切线索开始串联。
有人在培育“劫种”。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甚至可能是唯一成功存活的那个。
“如果这真是试验场,”赵梦涵声音冷了几分,“那前面等着我们的,不会是宝藏,而是更多失败品。”
林宵没回答,只是伸手抚过壁画上的火焰印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无形之火灼烧,可皮肤完好无损。
他收回手,掌心多了一道淡红色痕迹,形状如心。
“它在认主。”他说。
赵梦涵皱眉:“别靠太近,小心被夺舍。”
“夺舍?”林宵笑了,“它要是真想吞了我,早在十年前就动手了。它等到现在,等我一步步走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见这幅画。”
他退后两步,环视四周。
“这不是警告,是邀请函。”
赵梦涵盯着他:“你打算继续往里走?”
“都已经到门口了,不进去喝杯茶,岂不是辜负了主人一番心意?”他拍了拍腰间储物袋,里面还装着那枚裂开的梵铃,“况且,我身上带着回礼呢。”
赵梦涵没再劝,只将寒心莲露注入双掌,周身寒气凝聚成薄雾护体。
两人沿通道前行,脚步落在石砖上几乎没有声响。空气中湿度越来越高,呼吸间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味,却不刺鼻,反倒让人头脑清明。
走了约百丈,前方出现岔路。
左侧通道向下倾斜,尽头隐约有水滴声;右侧则笔直延伸,岩壁上出现了更多刻痕,有些已被磨平,有些还能看出模糊轮廓。
林宵停下脚步。
他忽然察觉体内灵液运转速度变慢了一瞬,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
“不对劲。”他说,“这里的灵力流动有规律,不是自然形成的。”
赵梦涵闭眼感知片刻:“每三息一次,像是心跳。”
林宵眯起眼:“所以这地方……是活的?”
话音未落,右侧通道深处,一道微弱光芒忽明忽暗地闪了一下。
紧接着,岩壁上某处刻痕,缓缓渗出一缕黑血。
血液顺着凹槽流下,在地面汇成半个符文,形状诡异,既非佛门真言,也非妖族咒印。
林宵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血迹。
黏稠,温热,带着淡淡檀香。
“新鲜的。”他抬头看向赵梦涵,“有人比我们先来了,而且刚死不久。”
赵梦涵眼神一凛:“会不会是之前追击我们的那些人?”
“不知道。”林宵站起身,甩掉指尖血渍,“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进来了,就没再出去。”
他望向右侧通道深处,那里黑暗如墨,连幽绿晶石的光都无法穿透。
“要赌一把吗?”他回头问她,嘴角扬起熟悉的惫懒笑意,“看看是谁布置的局,最后成了局中人。”
赵梦涵看着他,良久才道:“你什么时候怕过赌?”
“从不怕。”他大步迈出,“怕的,是没人陪我一起押注。”
两人踏入右侧通道。
岩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有些已经开始发光,像是被血液激活。林宵走过一处弯道时,忽然感到胸口一热。
赤心印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墙壁。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出一道浅浅投影——依旧是那名赤袍修士,但这一次,他的眼睛睁开了。
投影只存在了一瞬,随即消散。
林宵呼吸微滞。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