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熄灭的瞬间,林宵的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他没有动,只是盯着那团逼近的黑雾。它不像风,也不像云,贴着地面滑行,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泥土泛出暗紫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
赵梦涵察觉到异样,指尖寒气悄然凝结。谢红绡也站了起来,断刀从背后抽出半寸,刀刃映着微弱天光,泛出冷芒。
“不是普通的魔气。”林宵低声道,胸口的赤心印记滚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料,“是佛劫残留的东西……冲我来的。”
“那就让它来。”谢红绡冷笑一声,往前踏了一步,“我们三个,还怕它不成?”
话音未落,黑雾骤然炸开!
数十道影子从雾中扑出,形如人影却扭曲变形,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大嘴,发出无声的嘶吼。它们扑向三人,速度快得带起残影。
林宵暴喝一声,赤心印记轰然爆发,一道赤色光晕自他体内扩散,将最近的几道黑影震得粉碎。赵梦涵双手结印,寒霜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冻结了左侧攻势。谢红绡横刀扫斩,刀锋划过两具幻影,黑血溅在岩壁上,滋滋作响。
“别恋战!”林宵大喊,“这雾在拖时间!它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他目光一转,望向远处山脊——那里有一片死寂的洼地,中央凹陷成潭,水面漆黑如墨,边缘结着一圈诡异的白霜。更奇怪的是,潭心竟有一点微光,幽幽浮动,像是有东西在水下生长。
“那是……”赵梦涵瞳孔微缩。
“净心莲。”林宵咬牙,“就在那儿。”
“你确定要现在过去?”谢红绡皱眉,“这鬼雾还没清干净。”
“越拖越麻烦。”林宵一把扯下腰间储物袋,翻出一枚符纸拍在刀背上,“它认得我身上的佛劫气息,只会追着我不放。我去引开它,你们跟上来,直奔寒潭。”
“不行!”赵梦涵立刻反对,“你右臂还没好,刚才那一震已经牵动经脉,再强行催动赤心力——”
“我没得选。”林宵打断她,咧嘴一笑,“但我有你们。”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脚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入黑雾中心。赤心印记爆发出刺目红光,那些黑影像是被灼烧般惨叫溃散。他一边疾驰,一边将符纸点燃,扔向身后。
轰!
火焰腾起,黑雾剧烈翻滚,仿佛活物般扭动挣扎。林宵借势跃上山坡,朝着寒潭狂奔。
赵梦涵与谢红绡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三人冲破最后一层枯林,终于抵达寒潭边缘。脚下土地坚硬如铁,踩上去发出脆响。潭水静得可怕,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可越是平静,越让人感到压抑。
林宵喘着粗气站在岸边,右臂传来一阵阵抽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皮肉下游走。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盯着潭心那点微光。
“就是它。”他说,“我要下去。”
“等等。”赵梦涵伸手按住他肩膀,“这水不对劲,寒意能冻裂灵核,普通修士靠近三丈就会僵死。”
“我不是普通修士。”林宵看了她一眼,“我是带着佛劫活着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潭中。
刹那间,刺骨寒意如刀割骨。他的皮肤瞬间发白,呼吸几乎停滞。但他咬牙运转《太虚归元诀》,灵力在经脉中强行推进,抵御极寒侵蚀。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潭底铺满碎石与残骸,有些像是古代兵器,有些则像是人类遗骨。而正中央,一朵莲花静静悬浮——通体洁白,花瓣晶莹剔透,花蕊处流转着淡金色光晕。
净心莲。
林宵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花瓣,潭底突然剧烈震动!
一条漆黑触手从泥中暴起,狠狠缠住他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数十条触手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绞杀而来。
他没躲。
反而冷笑一声,赤心印记猛然暴涨,赤红色佛光自胸口炸开,照亮整个潭底。那些触手接触到光芒,发出尖锐嘶鸣,表面开始焦化剥落。
“我之劫,由我来断!”
林宵怒吼,左手猛拍水面,一记“赤心掌”轰然爆发。掌力与佛光交融,形成一圈冲击波,将所有触手震退数尺。
他趁机一把摘下净心莲,紧紧攥在掌心。
就在这一刻,脑海轰然炸响!
画面纷至沓来——
他跪在玄微宗山门前,被人嘲笑是杂役命格;
周玄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宣布他私修禁术;
赵梦涵倒在他怀里,嘴角溢血,声音虚弱:“别丢下我……”
谢红绡浑身浴血,断刀插在地上,护在他身前:“这一刀,替你还了。”
耳边响起低语:“若无此劫,你早成废人。是你靠它活到现在。舍我,即失你所有。”
林宵盘坐在潭底,任由记忆翻涌。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愤怒。只是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净心莲。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我确实靠着这劫一路走到今天。它让我痛苦,也让我变强。”
他抬起手,将莲花贴在眉心。
“但它终究是我的枷锁。我不否认它的存在,也不感激它的磨砺。我只是……不想再被它定义。”
赤心印记微微颤动,与净心莲共鸣,一道清光自他识海射出,贯穿所有阴翳画面。
那些扭曲的记忆一一崩解,化作光点消散。
风止了。
水清了。
天地仿佛安静了一瞬。
林宵缓缓浮出水面,手中莲花已失去光泽,变得透明如尘,随水流轻轻飘散。
他爬上岸,浑身湿透,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得如同初雪后的天空。
赵梦涵递来一块干布,什么也没问。
谢红绡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开口:“所以……结束了?”
“嗯。”林宵点头,把空荡荡的手掌摊开给她看,“没了。佛劫清了。”
三人一时沉默。
远处天际,晨光正一点点撕开夜幕,照在寒潭边的石台上。红绸带被风吹起一角,轻轻拂过谢红绡的手腕。
“接下来呢?”她低声问。
林宵站起身,望向远方。
那里有他们走过的山路,有埋骨的毒沼,有燃烧的慈恩寺,也有尚未揭晓的阴谋与风暴。
但他此刻只想回家。
“回家。”他说。
谢红绡挑眉:“回皇城?”
“不。”林宵摇头,笑了,“是回我们出发的地方。”
赵梦涵嘴角微扬,指尖的寒雾悄然散去。她没说话,但肩线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红绡哼了一声:“那你可别再赖床了,下次谁替你磨刀?”
“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绑回来。”林宵咧嘴,“红绸带都系上了,还想跑?”
她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三人相视片刻,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林宵转身收拾储物袋,将赤金令重新贴身收好。晨风吹动他的衣角,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在曙光中格外清晰。
他最后看了一眼寒潭。
水面如镜,倒映着初升的日轮,再无半点黑痕。
谢红绡活动了下手腕,毒素已被寒气压制,动作恢复利落。她提起断刀,刀尖轻点地面,发出清脆一响。
赵梦涵站在林宵身侧,银发随风轻扬,素裙无尘。
林宵迈出一步,脚底踩碎了一片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