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脚步在石阶尽头停下,后山禁地的风比宫墙之上更冷,吹得他衣摆紧贴腿侧。他没回头,身后那条通往皇城的青石小路早已隐入晨雾,三只酒杯滚落的声响也彻底消失。他只记得谢红绡把玉牌塞进他掌心时,指尖有一瞬的停顿,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他推开了石门。
密室低矮,四壁刻满镇压符纹,中央一块青石蒲团早已被前人坐出凹痕。他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赵梦涵给的铜符,轻轻放在身侧。三枚铜符排成一线,像是三人昨夜并肩而立的缩影。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太虚归元诀》自识海中浮现,第一重经脉缓缓开启。灵力自丹田涌出,沿着脊柱上行,过肩井,入双臂,回旋于掌心。第九圈时,丹田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如石碾碾过骨缝。
金色丹丸裂了。
刹那间,灵力如决堤洪水,疯狂冲撞经脉。皮肤下浮起细密血线,额角渗出的汗刚出毛孔就被蒸成白气。佛劫之力趁机翻腾,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在他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
他咬住后槽牙,舌尖尝到铁锈味。
不能停。不能退。
他想起赵梦涵站在宫墙上的样子,风卷着她的发丝,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他也想起谢红绡把玉牌塞给他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狠劲,像是要把什么托付出去。
赤心印记在他掌心发烫,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沉实的牵引。他将全部意念沉入印记,以它为轴,强行扭转暴走的灵力流向。金色洪流在经脉中打了个旋,硬生生被拽回丹田。
一圈,两圈,三圈……
灵力在体内循环了整整七十二周天,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难控制。他的手臂开始抽搐,指节不受控地弹动,可他没松手,反而将双掌压得更紧,任由灵力在掌心炸开又收回。
第八十周天,丹田轰然一震。
金色丹丸彻底炸裂。
灵力如火山喷发,冲上头顶百会,又倒灌而下,四肢百骸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他浑身绷紧,脊背弓起,喉间挤出一声低吼,却没倒下。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他猛然睁开眼。
赤心印记在掌心爆开一道金光,直入丹田。
那一瞬,所有暴乱的灵力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猛地向内塌缩。金色洪流在丹田中凝聚、旋转,最终化作一片浩瀚的金色海洋,缓缓起伏,每一滴都凝实如汞,沉重如铁。
灵力圆满。
他喘着粗气,汗水浸透衣衫,可嘴角却扬了起来。
成了。
他没急着起身,而是让灵力在体内自然流转。这一次,不再有阻滞,不再有撕裂感,灵力如江河入海,顺畅无碍。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缕灵力的走向,甚至能听见它们在经脉中流动的细微声响,像风吹过竹林。
三日。
他静坐三日,不进食,不饮水,只让灵力一遍遍冲刷身体,将最后一点杂质排尽。
第四日清晨,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筋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久锁的门终于打开。
他走到石室尽头,面对山壁,深吸一口气。
右拳缓缓提起,灵力自丹田涌出,沿着经脉奔腾而下,却不再凝聚成掌,也不化作刀锋。他不再“控制”,而是“引导”。
拳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声沉闷的爆响。
山壁上炸开一片碎石,烟尘弥漫。可烟尘未散,空中竟浮起一朵三寸金莲,花瓣由纯粹的灵力凝成,边缘流转着赤心印记的微光,缓缓旋转,不散不灭。
林宵抬手,金莲随心而动,在他掌心上方盘旋一周,随即化作灵流,尽数回归体内。
“赤心莲。”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有力。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全新的灵力运用方式——以心御力,以情化形。莲开一瞬,既是杀招,也是守护。
他低头看向身侧的铜符,三枚依旧安静地躺在地上。他没去碰它们,只是将蒲团上的灰尘轻轻拂去,又将石室角落的一块碎石踢回原位。
他知道,她们会来。
他走出密室,山风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而南方群山连绵,雾气缭绕,像是蛰伏的巨兽。
他站在崖边,仰头望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射而下,落在他肩头。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赤心印记微微发亮。一缕灵力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出一朵虚幻的金莲,转瞬即逝。
脚步声从山道上传来。
他没回头,却已知道是谁。
“你用了四天。”赵梦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平静如常,“比说的多了一天。”
林宵笑了下:“突破哪有准点的?总得给老天留点面子。”
“你倒是轻松。”谢红绡走上前,目光扫过他身上残破的衣衫,“看起来没少遭罪。”
“值得。”林宵转过身,看着她们,“现在,我能扛住净心莲的反噬了。”
赵梦涵点头,从怀中取出南荒行图,摊开在一块石头上。红线依旧指向黑水谷。
“边军传来消息,最近南荒边境有异动,守军加强了巡防。”她说,“我们得在他们封锁前进入。”
谢红绡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放在地图边缘:“这是我师父留下的通行令,能让我们在三日内通过哨塔关卡。过了期限,就得硬闯。”
林宵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玉符往下一压,正好盖住地图上一处标记。
“这里。”他说,“我们改道。”
赵梦涵皱眉:“这是死路,地图上都没标全。”
“正因为没标全,才安全。”林宵抬眼,目光锐利,“国师的党羽不会想到我们走这里,南荒守军也不会盯着。而且——”
他顿了顿,掌心印记微微发烫。
“我感觉到了一点动静,就在这一带。像是……有人在等我们。”
谢红绡冷笑:“你别告诉我你是靠感觉选路的。”
“不是感觉。”林宵摇头,“是灵力共鸣。我突破后,赤心印记和某种东西有了联系,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赵梦涵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信玄乎的东西了?”
“从我发现佛劫之力不是诅咒,而是钥匙的时候。”林宵收起地图,塞进怀里,“走吧,别让老天等太久。”
三人并肩走向山道,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声。
林宵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密室。石门半开,蒲团上还留着他的掌印。
他转身,抬脚迈步。
就在此时,掌心印记猛地一跳。
他脚步一顿。
前方,谢红绡的玉符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表面浮起一道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