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指还捏着那半块刻着“劫”字的残碑,指腹在那道刻痕上来回摩挲。夜风从碑后绕过来,吹得他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轻轻翻动。三百修士已经散去,战碑孤零零立在空地中央,血写的“十七人,皆我兄弟”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干涸的刀口。
他没动,只是把残碑贴在胸口,闭上眼。
丹田里的灵力原本如退潮般平静,可这一贴,心口猛地一烫。赤心印记像是被唤醒,一股热流从心脉炸开,直冲四肢百骸。他眉头一皱,正要压制,却发现那股热流竟不乱冲,反而顺着《太虚归元诀》第一重的行气路线自行运转起来。
“这功法……不是后天学的?”他心里一震。
但没时间细想。灵力在经脉里越转越快,第九转《九转龙象决》的余韵还在,两股力量一撞,竟没炸,反而像老友重逢,顺势合流,直扑丹田。
瓶颈就在眼前。
可凝元境不是聚气境,灵力要凝成元晶,靠蛮力没用。他试过几次,灵力在丹田打转,就是凝不了核。他咬牙,额头冒汗,右臂旧伤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刚才那一拳,已经透支了身体。
就在这时,他左手还搭在战碑上。
碑身微震。
三百修士的信念,那一声声“我信”,那一片片长枪顿地的震动,仿佛顺着碑体传了过来。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是一种“存在感”——他们信他,不是因为他是盟主,而是因为他在最烂的泥里爬出来,还敢回头拉人。
“活下来的人还信我……”他低声念了一句,忽然笑了。
不是嘴笑,是心笑。
那一瞬间,他不再强压灵力,也不再追求“凝”,而是把心神沉下去,像沉进一口深井。灵力顺着《太虚归元诀》的路线走,一圈,两圈,三圈……到第七圈时,丹田中央,一点紫气悄然浮现。
不是光,不是火,是凝到极致的灵压。
第八圈,紫气成珠。
第九圈,轰!
丹田一震,灵力如潮水倒灌,尽数涌入那颗紫珠。珠体微颤,旋即稳固,静静悬浮,像一颗沉在深海的星辰。
凝元境一阶,成!
林宵猛地睁眼,瞳孔里闪过一丝紫芒,转瞬即逝。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灵力不再如聚气境那般外放炸裂,而是凝成一团半透明的元晶气旋,稳稳悬在掌心上方三寸,无声旋转。
他轻轻一握,气旋炸开,掌心只留下一丝温热。
“这才是……能捏住命的东西。”他低声说。
正要收功,忽然察觉周身灵压未散。突破时引动的天地灵气还在体外盘旋,形成一层无形结界,连风都吹不进来。他心念一动,凝元之力收束,灵压如潮退去,结界瞬间消散。
“呼——”一声轻响,一道人影从山道拐角快步走来,脚步急促,却在结界边缘顿了一下,确认灵压消失才敢靠近。
是谢红绡。
她一身捕头黑袍,肩头沾着露水,脸色发白,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她看到林宵,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只低声说:“出事了。”
林宵没问什么事,只点头:“进来说。”
谢红绡摇头:“没时间了。太子今夜遇刺,胸口三道 claw 痕,深可见骨,现场残留魔气,国师当场下令封城,所有妖族即刻收押,违者格杀勿论。”
林宵眼神一冷:“魔气?哪种?”
“阴蚀类,带腐骨味。”谢红绡盯着他,“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林宵当然明白。真正的魔气,哪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阴蚀类魔气,是能伪造的。而且偏偏在人妖刚立血誓之后爆发,时间掐得精准得像早就写好的剧本。
他忽然想起赵梦涵临走前说的话:“边军异动,粮草调度反常,有人在往北境调兵。”
那时他还以为是边关防务,现在看——不是防外敌,是防内乱。
“国师借太子遇刺,逼妖族反?”他冷笑,“这戏台搭得可真快。”
谢红绡急道:“现在全城都在搜,白璎珞若还在城内,随时可能被扣下。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抢在封城令全面执行前——”
“抢?”林宵打断她,声音不高,却让谢红绡闭了嘴。
他转身,走向战碑。月光下,那行血字依旧刺眼。
“十七人死前,也以为自己在护国。”他指着那行字,语气平静,“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清剿妖患’,他们相信自己在平乱。可最后呢?被人当枪使,死在自己人前面。”
谢红绡愣住。
“你现在让我冲进皇宫查案?”林宵转过身,眼神锐利,“谁给你的证据?谁让你查的?国师?刑部?还是皇帝?”
“可太子遇刺是事实!”谢红绡声音发紧。
“事实?”林宵冷笑,“那血誓碑上写的也是事实,可有人信吗?”
他缓缓握拳,掌心元晶气旋再次浮现,这次没炸,而是缓缓压缩,凝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紫色晶粒,悬在指尖。
“国师要封城,不是为了查凶。”他声音低下来,却像刀锋刮过石头,“是为了逼妖族动手。只要他们一反抗,就是‘背誓’,就是‘谋逆’,就能名正言顺地——清场。”
谢红绡脸色变了。
“朝堂要变天了。”林宵抬头,看向皇城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座燃烧的祭坛。
“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谢红绡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坐视不管?”
林宵没答。他低头看着指尖那枚元晶,轻轻一弹。
晶粒飞出,击中战碑底部一块碎石。
砰!
石屑炸开,碎石却没飞远,而是被一股无形力量托住,悬在半空,缓缓旋转。
“我不会动。”他说,“但现在谁要是想拿妖族当祭品,得先问问我这枚元晶答不答应。”
谢红绡盯着那块悬浮的碎石,呼吸微微一滞。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林宵,和三天前那个靠嘴皮子和拳头硬撑的杂役,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被动接招的人。
他是等着对方出错,然后一击毙命的猎手。
“白璎珞那边,我会传信让她避一避。”谢红绡低声说,“但太子那边,总得有人查。”
“查?”林宵笑了,“你拿什么查?刑部验尸官是国师门生,禁军统领是他表弟,连御医都是他提拔的。你查到最后,只会查出‘妖族刺客,畏罪自爆’。”
谢红绡咬牙:“那就不查了?”
“查。”林宵终于点头,“但不是现在。等风再大一点,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东方已有微光,像刀刃划开夜幕。
“你现在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记住,别提我,别提凝元,更别提魔气是假的。”他盯着谢红绡,“你要是暴露了,下一个被‘遇刺’的,可能就是你。”
谢红绡张了张嘴,最终只点了点头。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谢红绡。”林宵站在战碑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果哪天你发现,自己查的案子,其实早有人写好了结局——别硬扛。活下来,比真相重要。”
她顿了顿,没回头,只挥了下手,快步消失在山道尽头。
林宵站在原地,没动。
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元晶气旋缓缓旋转,映出他眼底的一丝冷光。
远处,皇城方向传来钟声。
第一声,封城。
第二声,搜妖。
第三声,举国戒严。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痞。
“想拿我当棋子?”他低声说,“你们连我走到哪一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