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盯着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画面定格在澳门三家公司的账户信息上，每一笔汇入金额加起来正好是五千万。他靠向椅背，眼睛没离开显示器。
这钱是从汉东财政出的，名义是城市基建项目。刘建业签了字，转给宏远基建，再进民生信托子公司。夜里十一点多，这笔钱就出了境，经过开曼、维尔京，最后落在赌场关联公司头上。路径清楚，节点完整。
但还不够。
口供有了，U盾照片有了，通讯记录也对得上时间。可境外公司背后是谁，国内查不到。没有实名资料，没有签字文件，法院不会认这种证据。他需要知道恒信资本和新亚置业到底归谁管。
他闭上眼，意识沉进玉简界面。积分余额跳出来：两千零三十九万一千。他翻到“情报类”选项，找到那个唯一的条目——全球离岸金融数据库访问权限，有效期七十二小时，价格八百万积分。
他点了兑换。
脑中瞬间涌入大量数据。加密文档自动解码，表格一行行展开。恒信资本的注册信息浮现在眼前，法人代表叫林国栋，地址在开曼群岛某商务楼。但这名字是假的。实际控制人一栏显示为林华，女性，三十四岁，曾持塞浦路斯护照，现居香港半山豪宅区。
陈东记下这个名字。
接着看股权结构。林华名下有两家代持公司，其中一家全资控股恒信资本。而这家代持公司的资金来源，追溯到一个名为“海澜贸易”的空壳企业，注册地在深圳前海，法人正是赵瑞龙表弟赵志明。
线连上了。
他继续往下查新亚置业。这家公司曾在去年为汉东城投发债提供担保，材料显示其资产规模超二十亿。但陈东调出它在维尔京的年报，发现账面长期亏损，净资产几乎为零。典型的壳公司。
更关键的是，审批这份担保函的人，正是刘建业。
他在纸上画出整个链条：
财政拨款 → 宏远基建 → 民生信托子公司 → 恒信资本（开曼）→ 新亚置业（维尔京）→ 澳门三家公司
中间每个环节都有对应签字人、转账时间和操作账户。现在又加上了境外公司的控制关系。赵瑞龙通过亲戚设立前端公司，用情人代持海外实体，再借壳洗钱。整套流程干净利落，若不是系统给了权限，根本挖不到底。
但他还差一步。
资金到账时间比刘建业回忆早了十七分钟。虽然只是一点偏差，辩护律师一定会抓住这点质疑记忆准确性，进而动摇整个口供可信度。
他打开航班记录系统，输入赵瑞龙的名字。昨晚八点十五分，赵瑞龙从汉东机场起飞，直飞香港。航班号hU7612，起飞时间八点二十三分，与通话结束时间吻合。
再查直升机调度日志。赵瑞龙有自己的私人飞机队，当晚七点五十六分从山水庄园起飞，八点零九分抵达机场。途中是否有通信记录？
他联系技侦科值班员，调取卫星通话备份。三分钟后，对方发来一条摘要：八点十二分，赵瑞龙通过机载设备拨打一个加密号码，通话时长四十一秒。接收方基站定位在省财政厅附近。
正是刘建业办公室所在大楼。
时间完全对得上。指令下达后，刘建业立刻签字走流程，财务部门连夜操作转账。速度快，是因为上面压着人办。
他重新整理电子卷宗。把银行流水、U盾编号、通话日志、航班信息、境外注册资料全部打包，每一份文件加盖公安部技侦认证水印。最后生成一个不可修改的pdF版本，命名为“赵系资金外流案核心证据链V1”。
保存完毕，他退出系统，睁开眼。
监控室里很安静。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他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喝了一口，回到电脑前。
侯亮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份盒饭。“还没睡？”
“刚弄完。”陈东接过饭盒，没急着打开。
“都齐了？”侯亮平问。
“嗯。”陈东点头，“资金路径、控制人关系、指令下达过程，三个维度都闭环了。只要把这些交给专案组，下一步就能申请冻结境外账户。”
侯亮平坐下，打开饭盒，筷子挑了挑米饭。“刘建业那边呢？他会不会反悔？”
“不会。”陈东说，“他已经签了自愿配合调查确认书，全程录音录像。而且他知道，要是退回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女儿。”
侯亮平沉默了几秒。“你是怎么想到去查直升机通话的？”
“他不敢用自己的手机。”陈东放下饭盒，“赵瑞龙做事谨慎，重要指令从来不用民用线路。但再小心的人，也有习惯。他喜欢在飞行途中处理私事，觉得天上最安全。”
侯亮平苦笑：“你还真了解他。”
“不了解也能查。”陈东打开电脑，调出最后一张图表，“你看这里，每次资金转移前后二十四小时内，赵瑞龙都有跨境行程。这不是巧合。”
侯亮平凑近看屏幕，眉头越皱越紧。“这已经不是个人贪腐了，这是有组织的资金转移。”
“早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陈东关掉图表，“从财政审批到信托通道，再到境外架构，每一步都有人配合。刘建业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那上面……”
“现在不说上面。”陈东打断，“我们只讲证据。谁签字，谁转账，谁收钱，谁下令。每一个名字都要落在纸上，不能空口无凭。”
侯亮平点点头，没再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咀嚼声和键盘敲击声。过了几分钟，陈东突然抬头。
“你刚才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周卫民的车还在外面？”
“没注意。”侯亮平摇头，“应该走了吧，他不可能熬通宵。”
陈东没接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监控主机前，调出大门口的夜视摄像头回放。画面里，一辆黑色轿车在十一点四十分驶离，车牌被雨遮住了一半，但车型轮廓清晰。
是周卫民的专车。
他返回办公桌，打开一份隐藏文件夹，里面存着过去三个月所有涉及财政拨款的会议纪要扫描件。他快速翻找，终于找到一份由周卫民主笔的内部备忘录，日期是上个月初，内容提到“优化国有资本运作效率”，建议放宽对地方融资平台的监管审查。
他把这段文字截图，拖进主证据包，新建了一个子目录，命名为“关联人员行为分析”。
侯亮平看见了。“你要动他？”
“不动。”陈东合上笔记本，“先留着。万一哪天他想拦路，至少我们知道他站在哪一边。”
侯亮平叹了口气。“你说，这些事查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个干净人？”
陈东没回答。他站起身，把U盘从电脑上拔下来，放进贴身衣袋。然后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去哪儿？”侯亮平问。
“再看一遍原始账本。”陈东说，“民生信托那边的数据明天上午九点才能调全，我得确保今晚整理的东西，一个数字都不差。”
他拉开门，走廊灯光照进来一半身影。
脚步刚迈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六个字：
**“有人在改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