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U盘插进老式台式机的接口,屏幕亮起的一瞬,电流声嗡地响了一下。他没动,等了几秒才按下开机键。这台机器早就断了网线,电源也单独接了稳压器,键盘鼠标全是十年前的老款,连USb口都锈了一圈。这种设备不会自动上传数据,也不会被远程唤醒。
屏幕上开始滚动账户信息,一串串数字飞快掠过。他盯着最上面那行Ip地址,和系统标记的登录时间对上了——凌晨三点十七分,山水庄园内部服务器被三家开曼公司同时访问,操作指令一致:转移资金,拆分流水,替换账户名。动作干净利落,像是有人提前设好了程序。
他闭眼,意念沉入玉简界面,输入第一段验证密钥。脑中微微发紧,像有根细线在太阳穴附近拉扯。停了五分钟,再输第二段。这次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但他没擦。第三段完成后,整个追踪模块终于激活。数百个关联账户瞬间归类,三条主路径清晰浮现,其中一条直通境外某私人银行信托基金,单笔最大转账金额为六千三百万元。
他睁开眼,把数据导出到加密硬盘,顺手打开另一个文件夹。这是祁同伟昨晚给的U盘内容,已经做过病毒扫描,安全。里面是几份pdF格式的合同扫描件,抬头写着“宏远基建项目合作备忘录”,签约方分别是省内两家国企和三家注册在维尔京群岛的空壳公司。合同条款写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是通过虚报工程量套取财政拨款,再以“海外采购设备”名义将钱转出去。
他一张张翻看附件中的银行对账单,发现其中有五笔款项去向异常。每笔都是八百万元整,转入后当天就被拆分成几十个小额交易,分散到不同个人账户,最后汇总进一个名为“海澜贸易”的离岸公司。这个公司法人代表叫刘志国,正是小李查到的那个化工厂地块接收人。
他抽出一张白纸,用笔画下链条:
赵瑞龙控制的空壳公司 → 伪造贸易合同 → 宏远基建项目 → 虚增预算获取财政资金 → 拆分洗白 → 境外归集。
中间有两个关键节点还没打通。一个是审批环节,谁批的这笔专项资金?另一个是执行层面,国企负责人怎么配合造假?这两个位置一定有人代持股份或者拿暗股分红。
他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祁同伟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查市财政。”
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两秒,回了个“收到”。然后打开省财政厅官网,调出近三年重点项目拨款公示名单。宏远基建赫然在列,总金额一点二亿,分三期拨付,最后一期审批时间为两个月前,签字人是副厅长周卫民。
他记下名字,又去查周卫民的公开履历。五十岁,汉东本地人,仕途平稳,无不良记录。但问题不在明面上。他重新打开系统商城,犹豫片刻,花四十万积分兑换了“官员近五年社交圈资金往来模拟图”。这类情报不能直接作证据,但能提供调查方向。
数据载入后,周卫民的关系网立刻呈现出来。他的妻弟名下有一家咨询公司,过去三年承接了六家国企的“管理优化服务”,累计收款超过九百万。而这家公司最大的客户,正是参与宏远基建项目的省建工集团。
他又调出建工集团董事长的资料,发现对方曾在一次公开活动中与赵瑞龙合影,背景是某开发区奠基仪式。照片里两人站得很近,赵瑞龙还搭着对方肩膀笑。这种关系不可能只是偶然。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窗边。天刚蒙蒙亮,楼下的停车场还黑着,只有几盏路灯亮着。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小李打来的。
“陈处,您要的土地流转材料我重新核了一遍,发现那个刘志国三个月前把化工厂地块抵押给了民生信托,贷款三千五百万。”
“用途是什么?”
“对外宣称是‘生态修复改造’,但环评报告到现在都没提交。”
“贷款担保方是谁?”
“一家叫‘恒昌资本’的投资公司,注册地在上海,实际控制人查不到。”
陈东握着手机,慢慢坐回桌前。“把恒昌资本的所有股东信息、历年变更记录、对外投资情况全部调出来,重点看有没有代持或影子公司。”
“明白。”
电话挂断后,他打开邮箱,准备起草一份内部协查建议。刚敲完标题,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
他抬头,看见侯亮平站在门口,手里还是提着那个文件袋。
“这么早?”陈东问。
“沙书记让我过来确认会议材料有没有补充内容。”侯亮平走进来,把袋子放在桌上,“你这边怎么样?”
“有些进展。”陈东没多说,只点了点电脑屏幕,“等会上会的时候可能需要临时增加议题。”
侯亮平看了看他眼睛下的青黑,皱眉:“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几个小时。”他关掉显示器,“现在的问题不是查不查得出,而是能不能走得通流程。”
“什么意思?”
“我们手里有线索,但缺实锤。银行流水被改过,合同又是表面合规。就算报上去,也可能被压下来走内部谈话。”
侯亮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如果我能拿到央行那边的资金跨境监测权限呢?”
陈东抬眼看他。
“不是正式申请,是借通道。”侯亮平说得缓慢,“有个老同学在反洗钱中心,之前办过类似的案子。”
“风险太大。”
“可要是不动真格的,这些人永远查不动。”
两人对视片刻,陈东最终点头:“如果你能拿到过去半年内从宏远基建流向境外的所有可疑交易记录,我可以立刻整合证据链上报。”
“我试试。”
侯亮平走后,陈东重新开机,把所有材料整合进一个压缩包,命名“宏远项目初步分析”,设置三重密码保护。然后他打开抽屉,取出那块加密硬盘,塞进保险柜底层。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窗外阳光已经照进来一半,落在桌角那份未打印完的报告上。他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下一句话:
“资金闭环已现,背后不止贪腐,更涉金融操控。建议提级办理,引入中央纪委与央行联合介入。”
笔尖顿住,他在落款时间前停了几秒,最终填上了当天日期。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节奏稳定,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抬起头,手指轻轻碰了下袖扣,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