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核深处那声细微的碎裂声,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席卷整个悲鸣者的连锁崩解。
庞恒倾尽所有的差评,如最精准的手术刀,否定了维系其存在的根本逻辑。那凝聚了万古悲伤、无数净尘宗修士残魂执念的庞大聚合体,内部精密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嗡——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悲鸣者扭曲的身躯内部密集传来。它那由魂体和浊气糅合而成的身躯不再稳定,开始剧烈地膨胀、收缩、扭曲。表面无数张痛苦嘶嚎的面孔挣扎得更加剧烈,仿佛要挣脱永恒的束缚。
灰黑色、充满杂质和怨念的能量,如溃堤洪水从它身体各处的裂缝喷涌而出。庞大的形体从内部开始崩解,变得模糊、透明,宛如正在融化的黑色冰雕。
那些原本模糊扭曲、只剩痛苦表情的魂影,在束缚之力大减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短暂的清明。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充满怨怼与疯狂的嘶嚎渐渐平息。成千上万双眼睛——人类的、妖兽的、古老种族的——缓缓转动,越过近在咫尺的庞恒,最终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流着泪、仰头望着的少年杨坚身上。
亿万道目光,不再有痛苦,不再有疯狂,不再有毁灭一切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跨越漫长时光长河的复杂情感。
有恍然,仿佛终于认出了这个承载最后希望的火种;
有欣慰,看到这枚火种终于成长并回到这里;
有释然,如同卸下了背负万古、沉重到无法想象的职责;
还有一丝深藏的不舍与眷恋,对这世间,对曾经的宗门,对眼前这最后的传承者。
它们无法说话,但那无声的目光却诉说着千言万语。
杨坚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他看懂了那些目光。他看到了玄骨长老那总是严肃、此刻却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神;看到了青霖师姐那灵动活泼、如今满是解脱的目光;还有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静静地着他。
长老......师姐......各位同门......杨坚哽咽着,向着正在崩解的庞大魂体深深弯下腰,辛苦了......对不起现在才来......谢谢你们......
他的话语破碎,却承载着最真挚的情感。是这些先辈,用永恒的沉沦与痛苦,换取了外界一时的安宁,也换来了他逃出生天、寻求真相的机会。
得到杨坚的回应,那无数清明目光中的最后一丝牵挂,终于放下。
悲鸣者崩解的速度骤然加快!庞大的形体再也无法维持,轰然散开!
但这一次,散开的不是污秽的浊气和充满怨念的残魂,而是化作了无数闪烁着纯净光芒、如星辰般璀璨的魂能光粒!
这些光粒,是净尘宗修士们被净化、被解脱的本源魂光!它们脱离了深渊的污染,挣脱了万古的痛苦,如同逆流的星河,从崩解的黑暗躯壳中冉冉升起!
一时间,整个黑暗死寂的哭泣深渊,被这片浩瀚、璀璨、充满宁静与祥和光芒的魂能星河照亮!暗红色的胶质大地仿佛镀上了圣洁的银辉,扭曲的天空也被纯净的光芒抚平了癫狂。
无数光粒在空中缓缓盘旋、上升,彼此交织辉映,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盛大告别。它们掠过庞恒身边,带着感激的暖意;萦绕在龙馨周围,滋润她受损的灵魂与躯体;最终汇聚在杨坚头顶,如同长辈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然后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片依旧黑暗、却不再充满恶意的天空升去。
光粒越升越高,越来越淡,最终如融化的雪花消散在虚无之中,回归了天地法则的循环。
它们彻底解脱了。
随着这片浩瀚魂能光粒的净化与消散,那弥漫在整个哭泣深渊、萦绕万古岁月的令人疯狂的悲伤低语,如同被无形大手骤然抹去,彻底......平息了。
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净的、纯粹的寂静,笼罩了这片曾经的绝地。虽然周围环境依旧破败诡异,那片黑暗之海依旧存在,但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灵魂的负面噪音,消失了。
魂能光粒散尽,深渊重归寂静,只有失去所有光芒、如灰烬般飘散的残余能量,证明着悲鸣者曾经的存在。
庞恒脱力地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七窍间的血迹未干,识海空荡剧痛,身体如同被掏空。但他看着恢复宁静、不再有低语萦绕的空间,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亲手了庞大的存在,却也见证了无数英魂的最终解脱。
龙馨挣扎着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灵魂层面的压力消失,让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看着眼前恍若隔世的变化,眼中充满震撼与悲悯。
杨坚依旧站在原地,仰望着光粒消失的天空。泪水已干,脸上只剩下沉淀了万古悲伤后的平静与坚定。他完成了先辈们的嘱托,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来自地壳深处的震动传来。在原本悲鸣者盘踞的深渊最核心区域,暗红色的胶质大地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下方被掩埋不知多少岁月的岩层。
岩层之中,一块巨大无比、通体呈现混沌色泽、散发着远比黑藤部落石碑更加古老恢弘气息的石碑,正缓缓地、坚定地破土而出,完全浮现于三人眼前!
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星辰轨迹般玄奥复杂的符文,它们散发着微弱却永恒的光芒,构成一个庞大封印法阵的核心。而在石碑正中央,有两个与庞恒手中形状完美契合的凹陷孔洞!
一个对应物之钥。
另一个,其轮廓隐隐与杨坚的身形共鸣——那是身之钥的位置!
通往浊气汇渊,或者说,通往被封印的之本源的道路,终于彻底敞开!
然而,就在这通往最终答案的门户完全显现的刹那,庞恒胸口的仿佛嗅到了最极致的美味,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与狂喜的剧烈搏动!一股冰冷纯粹的黑暗意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内部弥漫开来,试图强行操控庞恒的身体走向石碑!
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这枚由世界恶意孕育的,它的目的,真的是如庞恒所期望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