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提供的暂居之所,是间靠山谷边缘、四壁透风的简陋棚屋,堪堪遮雨。庞恒被禁足于此,门外立着两名面带病容却目光如鹰隼的部落战士,如同看守笼中凶兽。他能清晰感知,整个部落的目光——或疑、或恨、或那丝微渺的期盼,皆若有若无地聚焦于此。
而龙馨,已投身一场与死神竞速的救治。
她未及歇息,即刻于部落中央空地搭起简易医棚。在阿虎与部分族人将信将疑的注视下,开始系统检视、诊断那些被瘟疫折磨的病患。随探查深入,其面色愈显凝重。
此疫,迥异于她所知任何瘟病。患者体内生机恍若被无形之物持续蚕食,脏器衰败,血肉腐坏,那满布体表的脓疮与黑斑,更像是某种阴毒能量外溢的显化。她尝试以《净尘诀》净化之力驱散,却发现那能量顽固如附骨之疽,几与患者生命本源纠缠一处,强行净化,恐反促其亡。
“此非天灾……”龙馨再次驱散一壮年猎人体内阴毒能量未果后,拭去额间细汗,低语到“更像人为……或由某种至精至纯的‘负面能量’逸散侵蚀所引发的异变。”
庞恒心念微动。负面能量?此与他“差评”之力,及胸口那枚“种子”所渴求之物,岂非同源?他凝神感知病患,果不其然——于龙馨纯净灵力所探病域,他“见”到了丝丝缕缕极细微、却满载恶意的黑色能量丝线,如活物般于病人经脉血肉间蠕动、增殖。
救治艰难推进。龙馨凭卓绝医道与《净尘诀》特性,可暂遏病情恶化,缓减病患苦楚,然无法根除那诡谲的负面能量之源。她需不断调整药方,佐以针灸疏导,进程缓慢,耗损巨甚。数日下来,其本就未复的脸色愈显苍白,身形清减,唯那双明眸,依旧清澈坚定。
庞恒虽行动受限,却非全然无为。他敏锐察觉,于那些被病痛折磨、惶惧绝望的族人中,有一少年显得尤为异样。
那少年约十四五岁,身形瘦小,沉默寡言,常独坐远离人群的角落,垂首以树枝无意识于泥地划刻。其面臂亦有淡薄黑斑,然与其他病患不断恶化、溃烂流脓之状迥异,他身斑竟似凝固,颜色还在极其缓慢地转淡。更令庞恒在意的是,当他凝神感知,发现此少年周身处似形成一微弱“场”,空气中那些游离的、源自疫病的负面能量,正被其身躯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吸纳着!
此子,非但对负面能量抗性异乎寻常,竟能吸收它们?
庞恒心潮暗涌。他忆起净尘宗石碑所载“守钥一族”,想起钱浪提及的“身之钥”。这沉默少年杨坚(庞恒自看守战士零星交谈中知其名),其身显异常,是否与此关联?
他注意到,杨坚偶会抬头,目光非是望向忙碌的龙馨,而是越过人群,落于他——庞恒所在的棚屋方向。那眼神中无有他人的惧疑或好奇,反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似困惑,又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源自本能的亲近。
龙馨的救治遭遇瓶颈。数名病势最重之族人,体内负面能量异常活跃,龙馨净化之力如杯水车薪,眼看即将不支。族人情绪再趋焦躁,疑惧目光重投向龙馨与庞恒。
“无力回天了……”龙馨视一气息奄奄的老猎人,眸中盈满无力,“其体内‘那物’过强,我灵力无法尽驱。”
阿虎立于旁,拳握至骨节发白,面色铁青。周遭族人窃语渐起,不安气氛弥漫。
棚屋内,庞恒透过缝隙窥见此景,心念既定。他不能坐视龙馨心血东流,亦不容这初现转机之局再度崩坏。
他行至棚屋门口,对看守战士沉声道:“禀尔头领,或有一法……可助一臂之力。”
看守疑信参半,通传阿虎。阿虎携数名战士疾步而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庞恒:“汝言何意?能助?以何法?”其对庞恒这等“危险之辈”,戒心极重。
“一门……家传秘术,或可压制其体内邪异能量,辅龙医师疗治。”庞恒措辞谨慎,未露差评底细。
阿虎死死盯他,似在权衡利害。终,对族人性命之忧压过疑窦。“好!若汝耍诈,害我族人,必令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庞恒被允近那垂死老猎。他屈身蹲下,在龙馨疑惑又带期盼的注视中,探指虚按于老猎胸口。未直接接触,而是凝集神识,锁定那些于老猎体内疯狂肆虐的、具象化的负面能量丝线。
此番,他差评之靶,非是外物,亦非敌手主观状态,而是此能量本身的一种根本属性——
“差评!此能量,其‘活性’!”
一股无形之力,精准作用于老猎体内负面能量之上。
异变陡生!
那些原如毒蛇扭动、不断侵蚀生机的黑色能量丝线,于差评生效刹那,恍若被浇入冰水,动作骤显迟滞、僵凝!虽未消散,然其破坏力与增殖之速,被强行大幅抑制!
“见效了!”龙馨惊喜低呼,立抓时机,全力运转《净尘诀》,纯净灵力如清泉奔涌,趁负面能量活性大减之际,迅疾将其包裹、分解、净化!
老猎人原灰败面色,竟以肉眼可辨之速回复一丝血气,急促气息亦转平稳!
此景,如神迹临世,震撼所有围观族人!
原窃窃私语化为惊哗,疑惧目光被难以置信与狂喜取代。阿虎紧绷面庞,首度显出动容之色。
庞恒缓缓收手,强忍识海因这番精准涉能本质之差评传来的剧痛晕眩,稳立未露异状。
“快!下一个!”龙馨无暇他顾,立指族人抬其他重患前来。
后续救治中,庞恒与龙馨配合渐臻默契。龙馨以《净尘诀》与精湛医术为主,负责疏导净化;庞恒则从旁策应,觑准时机,差评病患体内负面能量“活性”,为龙馨净化创最佳之机。二人协契,救治效率大增。
越来越多的族人被拽离死亡边缘。虽未立愈,然病情皆得有效控制,恶化之势彻底扭转。山谷中弥漫的绝望气息,终被一股劫后余生的希冀与感激冲淡。
部落对庞恒龙馨的态度,发生根本转变。敌意戒备未全然消弭,却已让位于深浓的感激与敬畏。二人被奉为部落恩人。
而当众人沉浸于疫情得控的欣喜时,庞恒注意到,那沉默少年杨坚,不知何时已立于他不远之处。少年依旧缄默,然其视庞恒的眼神,那抹复杂的亲近感愈发明晰,甚而夹杂着一丝……恍如寻得同类的确认。
杨坚目光,最终落于庞恒那偶因压制反噬微颤、袖口下隐现蛛网状黑纹的左臂,停留良久。
庞恒心下凛然。此子,果不寻常。其非但能吸纳负面能量,似还可感知己身那更深层、更本质的“差评”之力与黑暗烙印。
疫情源头未明,密钥指引仍向山谷深处,而这神秘的少年杨坚,又似隐着与“浊气汇渊”关联之秘。暂得的安宁之下,更大的谜团与危机,正悄然浮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