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灯刚点上没多久,暮色就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黑水河上。墨柒怀里的墨莲突然又抖了抖,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青光,这次她看得清楚,脉络里浮出两个新字——“暗礁”。
“前面水下有东西!”陈默正站在船头眺望,突然低喝一声,手里的竹篙猛地往水里一撑,船身剧烈一晃,堪堪擦过一块半露在水面的礁石,礁石上还挂着半片破烂的船板,看得人后颈发麻。
赵峰赶紧往船两侧挂起更多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水面铺开,勉强照出方圆丈许的范围。灯光里,能看到水下影影绰绰的礁石群,像蛰伏的巨兽獠牙,密密麻麻排布在航道上。
“这哪是航道,分明是石阵!”老船夫急得直跺脚,手里的船桨都快捏碎了,“前几日还没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墨柒低头看墨莲,花瓣上的“暗礁”二字渐渐淡去,又浮现出“左偏”两个字。她立刻喊道:“往左拐!贴着岸边走!”
陈默毫不犹豫地调整方向,竹篙在水里搅起漩涡,船身擦着岸边的芦苇荡前行,芦苇叶刮得船板沙沙响。刚避开一片尖锐的礁石,船底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船身猛地往下一沉。
“不好,是浮尸!”赵峰举着油灯探身去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水里漂着的不是一具,而是十几具肿胀的尸体,四肢扭曲地缠在一起,正好堵在船底,正随着水流往船身下面滑。
墨莲的花瓣剧烈地颤起来,青光闪得急促,脉络里的字变得模糊,只能勉强认出“火”和“退”。墨柒心头一紧,摸出火折子就要点燃船舱里的备用火把,却被陈默按住手。
“等等!”陈默指着水面,“你看尸体的手指,在动!”
果然,那些浮尸的手指竟在缓缓蜷缩,像是要抓住船底的木板。赵峰举灯凑近,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是活尸!皮肤下面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一只青灰色的手臂猛地从水里伸出来,死死抓住船舷,指甲又黑又尖,瞬间在木头上抠出五道深痕。紧接着,更多的手臂从水里冒出来,密密麻麻地扒住船身,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用火!”墨柒终于点燃火把,往船舷边一扔。火把滚到扒着船身的手臂旁,“轰”地燃起一团火,那些手臂像被烫到的虫子般缩回水里,却很快又有新的涌上来。
墨莲的青光突然亮得刺眼,这次浮现的字清晰无比——“莲粉”。墨柒立刻明白过来,捧着瓦盆往船边倾斜,乌黑的花瓣抖落阵阵花粉,飘进水里。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花粉碰到那些活尸,像泼了硫酸般冒出白烟,活尸的皮肤迅速溃烂,很快化作一滩黑水。可没等众人松口气,水下突然涌起一股暗流,船身被掀得倾斜了大半,油灯“噼里啪啦”掉进水里大半,仅剩的两盏也忽明忽暗。
“是漩涡!”老船夫嘶吼着拼命往反方向划桨,却根本抵不过水流的拖拽,船身一点点被往漩涡中心吸去。墨柒低头看墨莲,花瓣已经紧紧合拢,像是在蓄力。她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话:“墨莲至阴,能引月华破秽,需借灯影聚气。”
“赵叔,把剩下的灯都往我这聚!”墨柒大喊着抱紧瓦盆,赵峰立刻把两盏油灯举到她身边,昏黄的灯光拢在墨莲周围,花瓣竟慢慢舒展开来,吸收着灯光,边缘泛起金黑交织的光带。
“陈大哥,稳住船身!数到三,往漩涡反方向冲!”墨柒盯着墨莲中心渐渐凝聚的黑点,那里正酝酿着一股吸力。
“一——二——三!”
陈默拼尽全力猛撑竹篙,船身借着这股力猛地一荡,墨柒同时将瓦盆往前一送,墨莲中心的黑点突然爆开,喷出一道乌黑的光流,像条小蛇般钻进漩涡中心。
漩涡猛地一顿,水流瞬间紊乱,船身趁机冲出拖拽范围,顺着反方向的水流漂出老远。众人回头望去,那片漩涡正被墨莲的光流搅得越来越小,最后“啵”地一声消失在水面,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船板上的人都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墨柒低头看着墨莲,花瓣已经蔫了不少,却在中心结出一颗小小的黑色种子。她轻轻把种子摘下来,放在手心,种子凉丝丝的,像颗小墨珠。
“这是……”赵峰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
“母亲说过,墨莲每化解一次大险,就会结一颗‘忆种’,里面藏着应对危机的法子。”墨柒握紧种子,掌心传来细微的暖意,“刚才它让我借灯影聚气,就是在教我们怎么用光影和它的力量配合。”
老船夫颤巍巍地给船灯添油,看着重新亮起的灯光,感叹道:“姑娘这花,真是救了咱们一命啊……”
墨柒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鱼肚白,握紧手心的忆种——这趟黑水河之行,她好像越来越懂母亲留下的东西了,那些藏在花瓣纹路里的字,那些在危难时亮起的光,都是母亲跨越时光的指引。